黄文庆：看到一地南瓜，就想起那个姓甄的山西人 （八首）

蜂时代
过了七月
山野里就没有多少花了
即使有，也只是东一丛西一丛的野菊花
它们苦香苦香
蜜蜂，比僧人还稀少
秋风显得又宽又大
虽然天气是渐渐转凉的
但蜜蜂的黄金时代
已经不再
鸟歌
山雀儿在一年
先后会唱两茬情歌
骚动的春情折磨着它
在春天大哭
哭过后，和某一只搭巢同居
生儿育女
到雏鸟留下空窝
新一茬情歌又开始了
等它们养大了秋雏
秋风里，山雀儿吃饱了草籽
候鸟远去
留鸟寂守
花寥落
果实，一天比一天沉重
它们占据了七月
山野素面朝天
我看见了昆虫们的憔悴
蝴蝶成了流浪者
它们的翅膀
已经很薄很薄
制陶家族
我在遥远的三官庙保护站
遇到一位姓甄的人
他老家在山西
追宗怀远，说先人以制陶为业
后来，每当我看到一地南瓜
就想起那个姓甄的人
就想，南瓜这一族
是制陶者
不知多少代的传人

韭苔
到了韭苔抽出来
打了苞，准备开出淡蓝的花
我才觉得对韭菜的同情
是多余的
它那么被一再刈割
并没有在夏末
以枯萎潦倒而不了了之
我曾经写过
“秋风凉，韭开花
提着蓝灯盏的九儿啊
即使灯灭了
也能回到山背后的家”
蝉
在山路上，不时会看见一只
面朝天，无效地挣扎着
什么也抓不住了，动作越来越小
有的，已被鸟或蚂蚁掏空
你想不到它，曾经播放那么悠扬的音乐
那么久地赞颂过蓝天
哪个昆虫的最后不是一个空壳
甚至连一个空壳
也被啮食，被消化
燕子
只有出生地，哪有老家
对于一生都在流浪的游方僧
只有漫长的生存之路
哪里都是老家，哪里也都是异乡
秋近了，燕子的羽毛
被风吹得凌乱，每一匹风
都是一头热，一头凉
燕子都滑翔往热一点的那一头
和热一点的远方
蚂蚁
接近秋天，蚂蚁在扩建自己的家
整整一个夏天，太多的蚂蚁在外出差
在远方过夜，秋凉了
荒野的月亮再好，它们都得住在家里
十万只之家，得有十万个铺位
接近秋天，蚂蚁洞外堆满了新土
堆着一座山，又一座山
黄文庆，诗人，现居佛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