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野菜

“哇?好厉害啊研究生！读研是什么样的啊？”
“O__O …不厉害不厉害……我给你讲讲挖野菜吧……”
2018年3月-6月，我在中国乳都呼和浩特，爬遍了大小山头，磨刀霍霍，所到之处野菜遭殃。没想到懒散如我，读研期间最自命不凡的谈资居然是——挖野菜。
我导是一位乡土情结很重的老者?，我们也跟他享了福。也许他对野菜的喜爱由来已久，但掀起挖野菜之风是突如其来的……也就是一个草长莺飞的人间好时节，一导一狗三两学生，踏上了父慈子孝的团建之路，直到某次我导恩典，准我陪驾，精狗如我有师自通，最短时间掌握了核心要义，从此我成为了出巡的固定班底，加之唯有挖野菜爬野山可男可女宜室宜家，因而全城的野草都怕了我。
我们大概有两三把小铲子一个不锈钢刀子，配以试心情和购买力而变的塑料袋、麻袋。铲子还好，刀子最难下手，我的男同门都特别gentle，他们都会飞快地把刀子省给我??。一开始我们谁也认不准苦菜，我导耐心依旧给我们悉心指点?，接下来能勉强认识了但会把根挖断，我导耐心依旧，后来根都被吼怕了，自己都不敢断了……松软的土地没有征服感，那些坚实的土地才带劲，恨不得用脚把小铲子踩下去，苦菜被发掘之后有个重要的的出土仪式，就是抖落它身上的尘埃和大土坷垃，生而为草十分不幸，但幸运的是遇到了妙手丹心的我，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仪式感特别强，强到上个厕所都会先把纸扔进去，仿佛沐浴之前撒浴盐??♀?，于是每一颗苦菜被我解救出来，我都会耐心给它们洗礼，抖擞抖擞再抖擞，算是为它们超度祝愿它们来世为人尝尝自己前生有多苦?，但我导总是打断我作法，温柔地劝我赶紧扔进麻袋太阳都快落山了?。
下雨天可以歇一下?，以便保存体力，为第二天做准备。下过雨之后，苦菜又扎出来了，不要命。为了鼓舞士气，我导总是振臂高呼，雨后空气太清新啦！专注的我们哪能听进去人话，都想着快别误了麻袋收工，我导会继续呐喊，直至我们共振，要不人家能成博士后，而我们只配给博士后抗麻袋。有时候氛围越来越胶着，地都因此冻得下不去手，为了升一下温来松一下土，我会发自口腔地感叹一句，田园生活真美好啊，我导一笑，地都不紧张了。
有一次，阵容我还记得，是我导，我，四姐，文清师姐，坐标湿地公园，为了开疆拓土，我们必须翻越一个铁栅栏，太高了爬过去不可能，好在我命由我导不由天，铁栅栏下面有坑，可以从下面钻过去，四姐刺溜一下滑过去了，我差点卡主，胖得刚刚好，不过我也不担心，就算是踹我导也会帮我的，文清师姐比较文明，也慢动作过去了，我导怎么低下高贵的头颅低到尘埃里的我不知道，因为没敢看，没礼貌。
除了苦菜，我们还会挖蒲公英，我导泡水喝。有一次的人马我也还记得，我导，我，铁男，四姐，我导提出分成两组，并钦点和我组队，我看到铁男和四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如果把当天我们的行动轨迹在地图上显示，那将是一大团黑乎乎的线团，我们拖拽着得有十几个大袋子，像广州白马服装批发市场的贩子，把我导的斯柯达塞得满满当当，载誉而归。回去之后没地方择，我导选择委屈一下浴缸?，我一个人坐在满得冒尖的浴缸前，又洗又择，在密闭空间中反刍着生命的光明与美好，听见我导的脚步声我就赶紧哼起歌?不想让老人家不好意思，以至于所有人都问你怎么让老师这么满意的，我好想倾囊而授，又反思一下，不足为人道也。
说回苦菜。那些幸运的苦菜被我们活捉回来之后会有两种不同的命运，一种是生生被蘸酱吃，另一种是焯了之后包饺子，用不掉的就焯了攥成一团冻进冰箱冬天包饺子。焯苦菜的水老汉说十全大补，让我们务必吞服，看着锅底厚厚的一层泥，撇了上清液置于碗中之后不久又静置下来的薄薄一层土，我们都舍不得喝。我导以身正法，书房传来了熟悉的对我们亲人的问候祝?。工作之后我自己做饭，我妈每每叮嘱所有菜下锅之前都要焯一遍水下锅，这样才能煮去表面农药细菌污渍，我看到那些墨绿色的焯菜水，总会想念我远方的老汉。
想来我们也真是能耐，和面，掐剂子，擀皮儿，包饺子，下饺子，热火朝天。苦菜猪肉馅儿，塔娜包得最好。铁男袖手旁观，或者嗑瓜子，师母偷偷跟我耳语，你看哈铁男就是典型的东北男孩子，我说嗯嘿嘿大男子主义，师母嗯嗯对就是这个意思。那时候猪肉还不贵，现在老师也不挖野菜了，肯定不是因为猪，说不定是因为我。师母调的馅儿是真好吃，也许是因为饿了，还有一次喝到了师母酿的樱桃酒，就那一次，回味无穷，即便后来老师总给我倒好酒，只给我倒五粮液原浆，给师兄弟儿喝河套王，我还是觉得那次的樱桃酒最好喝?。早些时候还配着老两口自己腌的四川泡菜，折耳根，仔姜，豇豆，水萝卜，很多很多，后来也没有了，我还说要把药引子——泡菜汁引进我家，后来也不了了之。
2018年7月份我们去了乌梁素海采样，回来之后就投入了紧张的实验，从那之后我导再也没叫人挖过菜，我们以为是过季了，后来小心翼翼来到2019，也再没给大自然松过土。我都说了，不舍因为猪，是因为我。眼看我就要毕业了，我导提前戒了。
害呀，很想念你们呀，也希望导师一切都好，时至今日我才明白他真真正正带给我的改造，让我如今经历何事，都只感觉三个字而已——小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