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疫情过后，你来苏州，我会这样来陪你

我带你走一走温婉苏州

这一段是大家艰难的日子，虽说我们没有封城，不过防疫之严厉，即使同一个城市，亲朋好友之间也没有了来往，何况天各一方的人。三月的江南是早春的江南，一切都是从冬眠中苏醒的样子，抑制不住生命的冲动。而江南中的温婉儒雅之地的苏州，又是怎么个样子呢？

你也许来过苏州，我不知道你对苏州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人说，苏州是苏州人的苏州，这句话对也不对。似乎有点排他的味道，不过，苏州确实不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走一圈，看一、两个园林，走一、两条古街，去观前街的得月楼或松鹤楼尝一下松鼠桂鱼，就能体悟得了的。园林、古街是要走一走、苏州的美食是要尝一尝，单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新冠肺炎疫情，虽得到了控制，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人与人之间的正常来往，估计要四、五月了，是春深的苏州了。你那时来，我愿意陪你。苏州的美既在城里，又在城外。苏州园林即使你去过，还是要再去，好比温习功课吧，曾经学过的美文，再一次阅读的时候，会不会有点两样？你来，我陪你去园林，起一个早，早早出门，步行走过去，于平常的小巷子里走，脚踩着还留有露水的石板路或卵石路，能静听回响。一条小河，与小巷一起蜿蜒，这边是民居，那边也是民居，粉墙黛瓦，随处都是斑驳的影子，在这样的光与影中行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园林。

门还没有打开，我们是等待开门的第一批游客。苏州的园林任何季节都是人山人海，如热闹的街衢，避开人流的时候，或早或晚。苏州园林很精致，精致得像一幅画，游苏州园林，就是走进画里面。必须安静，咫尺山水，无限的天地，一步一景，稍不留意，即错过了绝佳之处。苏州的园林的美，与其他地方的美不同，它如品茶，一小盏一小盏地喝，坐下来，静心。一丛假山，虽只两、三块石头，却像崇山峻岭。芭蕉翠竹于墙角舒展，处处暗香浮动。一条小径峰回路转，踏上它，我们似乎经历了千山万水。我有朋友是画家，园林有画室，又雅又净。清晨，我们进了园林，三三两两，只是我们自己，悠闲一番，累了，即去画家朋友那里喝茶，坐在画室一隅，我们喝茶，画家画画，窗外是画，窗内说话，如何不惬意？

假如，傍晚去园林也是一种好的选择，那时分，容易进入苏州意境。去一下寒山寺吧，城西，原是郊外，因为有寒山寺，所以那儿还保留着一点古意。夕阳挂在西边，余晖落在钟楼、藏经楼、大殿，以及潇潇草木上，给人一种淡淡的愁绪。这样的状态，正适合游览寒山寺。寺院走了一圈，走出大门，我以为才开始真正领略它的趣味。走上唐朝遗留下来的“江村桥”，回望寒山寺，从明亮到朦胧，黄墙里的楼宇亭台渐渐迷失，有妙趣无限的想象空间。过了桥，即到了江村岛，彼岸是寒山寺，此岸停泊着小船。好像这里漂浮的都是唐朝的气息，还有一丝酒意，越来越重，把人浸润其中。往西走百十步，即是枫桥，与江村桥相对、互盼。上塘河、京杭大运河，于此交汇。桥东即是铁岭关，站在桥上，好像站在水上。天似黑非黑，人也有些恍惚。

一千两百多年前，落榜书生张继，沮丧地从京城一路漂泊而来，苏州河道纵横，不知不觉载着张继的小船来到了枫桥，他是从大运河过来的，过了枫桥即是河湾，也是这样的时辰，天黑未黑，就泊舟吧。落魄的张继一个人坐在船头独饮，喝着喝着就醉了，沉沉睡到午夜，或许是钟声把他敲醒，或许乌鸦的啼叫把他叫醒，江枫桥，小渔舟，愁绪一下子成了诗绪，一首《枫桥夜泊》就这样诞生了。苏州接纳了他，苏州也成全了他，那年所有的进士的名字都在榜上，光宗耀祖，唯独他没有，凄凉不得志，如今所有的进士都被人遗忘，唯有他留世传名。落难人一下成了不朽的人，因为他选择对了，来了苏州，唯有苏州是他最佳的栖息地，哪怕片刻，都会给他灵性。

苏州古为吴国，可以追溯到两千多年前，比邻为越国，吴越纷争，是持续很久的事。吴国打败越国，越国打败吴国，历史就是如此纠缠，分不清彼此。越国最终胜利了，胜利是因为用了美人计，与其说越国胜了，不如说是美人计胜了。这就是家喻户晓知道的吴王与西施的故事，吴王喜欢江山，更喜欢美人，日久生情，吴王喜欢美人胜过了喜欢江山。西施喜欢的，吴王都喜欢，只要西施开心，吴王都愿意奉献。这个由美女导致国亡的历史，苏州人记忆犹新，不过他们不记恨西施，西施的恶都忘却了，记住的都是西施的好，弱柔、温婉，她何不是男人以及男人世界任意摆布的牺牲品。吴王丢了江山，可是苏州人宽容，吴王死了，把他葬在了苏州绝佳的风水宝地虎丘，深邃的剑池下面，即是他的坟墓。从他的葬礼开始，那儿即成了风景，苏东坡说来苏州不游虎丘乃一大憾事。

苏州人重情，吴王与西施的遗迹，能保留的都保留了，灵岩山上的灵岩寺，即是他们的故地。“馆娃宫”还在，“西施洞”还在，“玩月池”还在，“吴王井”还在。这些遗迹，或许你早已去过，我就不再陪你。我想陪你去的太湖，浩淼的神秘之地，也是古战场。我们可以去东山，也可以去西山，东山、西山都叫太湖洞庭山。相传吴越打了三次大仗，第三次即是决战洞庭山，越人不厚道，美人计成，却把西施沉入湖底，理由是有辱先人。把女人作为谋利的手段，目的达到，却忘恩负义，是何等的丑陋？

所以，吴越古战场是应该去凭吊的。此山是东山，相隔太湖，彼岸是西山。湖光山色，美不胜收。累了，可以歇脚古村落陆巷，东有莫厘峰，南有碧螺峰，明朝大学士王鏊的故居即在此处，他是唐寅的老师，学生称老师为“天下文章第一，山中宰相无双”。不过，我陪你来此，并不是为这些，这些暂且不说，还是回味一下西施的故事。西施最后的结局，还有不同的版本，当初把西施推荐给越王，越王又把她送给了吴王，这个始作俑者是范蠡。范蠡是西施的情郎，可却让她去完成美人计。有人说，西施走了，范蠡多少有些不舍，于吴越决战混乱之际，偷偷带走了西施，泛舟太湖，消失于烟波浩渺之中。

缅怀亦是一种享受，我们去了东山，再去西山，于明月湾，找一户面湖人家，可以放松、休闲一两个时辰。湖埠头肯定停泊着小船，与主人商量，能不能放舟湖中，泡两杯碧螺春，要八、九只枇杷，再炒一小碟子白果，要来一大把干毛豆结，舟中即是神仙之地。不妨继续说说西施，还有一种传说，越国打败吴国的时候，西施走时已有身孕，怀上了吴王的孩子，西施沉入湖底，恰巧遇上了一位渔夫，偷偷地救起了她，藏入深山。所以，西山岛上有许多姓吴的后代，有人说即是吴王与西施的后代，多美好的愿望，可见苏州人是重情义的人，豁达大度、以人为善。有人说，这个渔民姓苏，有的说姓秦，有人说，凡是岛上姓苏、姓秦的人，都是西施与渔夫成家后生的小孩，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善待先人，无论先人如何，总是先人，都会把他们的身后事，处理好。又有人说，西山岛上的苏姓是苏东坡的后代，秦姓是秦少游的后代，是他们后代中的一支，北宋末避难到了太湖，西山岛、东山岛藏龙卧虎，千百年来，湖上亦商亦盗者有之，亦士亦渔者有之，是一个侠义柔情的地方。很荣幸，我外婆家是西山，我愿意与朋友一起去那儿，与我一起分享我对太湖的喜爱。

去了寒山寺、去了太湖，时间有充裕，我还可以陪你去山塘街。七里山塘，曾是苏州最繁华之地，从东到西，起端阊门，尽头虎丘。虎丘你去过，或你下次再去，这次我陪你去看看“五人墓”。都说苏州人柔弱，我给你看看苏州人阳气的另一面。苏州人一旦发怒，那一定是天下发怒。“五人墓”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张溥《五人墓碑记》是语文课文，记载得很详尽了。明朝魏忠贤专权，国家腐败、特务林立、民不聊生，谁也想不到最早、最勇敢、最厉害的反抗者是苏州人。苏州人提着脑袋，走向暴动的最前列。朝廷杀了带头的五个市民，头颅挂在城墙上，苏州人无所畏惧，葬烈士于山塘街，立碑记事，与虎丘吴王墓共沐一抹夕阳之余晖。这不是胆大妄为吗？藐视朝廷、藐视邪恶，是如何地让人钦佩。五人墓不去，你看不到苏州的全貌，也感受不到苏州人完整的性格。

我第一次去五人墓，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原不知道那里有五人墓，我是去我同事的家里。进门即是坟墓，我同事家即在墓北，相距也则是五、六步，中间无隔断，五人墓处在居民中间，大家朝夕相处，是如此地安详。后来，这里辟为景点，从平常变得肃默。这可是苏州之魂所在地，我们可以一起鞠躬致意。

我们反身离去，我们不用坐车，可以从西头走到东头，这里的名胜古迹太多了，名人遗踪太多了，走几步即是。《红楼梦》里甄士隐、贾雨村的葫芦庙即在此街上，白居易的故居也在此街上，李鸿章祠堂也在此街上，都不必为之停留。走过了，就走过了，历史如此，现实也是如此。不妨走进小吃店，传统名吃，不知你喜欢不喜欢，可以介绍与你：鱼汤鸡丝馄饨，用太湖白鱼熬汤，鲜美滋润，馄饨可以选荠菜肉馅，也可以选蟹肉馅的、虾肉馅的，什锦的、素斋的也都可以，不用多，六只即可，汤水上再放几许蛋皮丝、鸡肉丝，再用葱花、香菜叶点缀一下，如何不美味？只吃得三分饱，不急，走出店铺，陪你再去吃一碗鸡头米，学名叫脚芡实，青花小碗，撒上几瓣甜桂花，糯而软，保证让你久久回味。

疫情中的游玩计划，因为有闲，我以为够慎密而严谨的了。朋友，我们封闭得太久了，一旦开放，一定要山山水水好好走一走，无论你来自哪里，我都会奉上热情与虔诚。朋友，即使你是我的同城中人，我也愿意把你当作异乡客，我愿意这样陪你，享受片刻苏州人的真实的苏州生活。

2020年3月5日于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