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吴妮妮：【没那么简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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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么简单
作者：吴妮妮
周日清晨，我和孩子他爸去菜市场买菜，买完菜后，打算顺便买袋面粉，菜市场卖面粉有流动的摊位，也有专售面粉的固定店铺。平日里，我们就在市场最北面的一家面粉店买面，但这时已经走到了菜市场最南边的尽头，两人都不想再踅回去，决定就在附近买一袋面粉。朝左边一转，有一排店铺，第二家就是面粉店，我和孩子他爸停下脚步站在店门口，朝里面张望，又宽敞又深长的店面里整齐地堆放着好几排大米和面粉。孩子他爸提议进去看看，这想法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我们走进店里，先左右观察了一番，偌大的店里没有一个顾客，也没有看见店主。这间店面无疑是位置比较偏了，我经常来市场买菜，却从来不知道这儿还有店面，这个时间点没有顾客，也是不足为奇了，至于店主去了哪里，我想，也许到别家闲聊去了。我就和孩子他爸从店左边开始朝里面走，边走边看，找寻适合我们品味的面粉品牌。但是看了半天，并没有找到我们平时吃的那种面粉。我们平时吃的面粉，基本上是北塬上农民自己家里磨的面粉，运送到市场来销售，这家店里的面粉都是“五得利”品牌面粉。因为逢年过节单位里发过这种面粉，质量也不错，我们正商量着要不要买这种面粉而举棋不定的时候，店里靠右面房间的竹门帘被掀了起来，接着，从房间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黑T恤，染着棕黄色头发的小青年，我瞥了他一眼，模样看着挺干练，这无疑就是小老板了。他走到我面前，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眼神里还透着一丁点紧张，说道：“吴老师好”，听到问候，我愣了一下，看着他，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心里盘算：这是我以前教过的学生，还是我忘记的熟人？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困窘，笑着说：“我是你以前的学生王奔。”看着他的笑容，听完他的介绍，我再仔细看看他的面容，这时，一下子想起了他，想起了他上初中时的情景。九年前，他上初一年级，个头矮小，身体强壮，走路时，抬头挺胸，挺着圆鼓鼓的小肚子，但即便是这样的姿态，却在他身上找不到丝毫的自信，因为他面对人的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的，衣着邋里邋遢脏兮兮的，还有永远擦不干净的鼻涕，大大降低了他青春岁月应持有的活力。我是他的班主任，得知他的父母那时就开始做面粉生意，起早贪黑地辛苦忙于生计，根本无暇顾及关心他的学习生活。但我依然多次和他父母交流他的情况，不仅仅谈他不整洁的形象问题，更多的是关于他的学习状况。他那时几乎每天都不完成作业，而且每当科任老师问他为什么没有完成作业时，他都是用相同的话语对答“做完了，在家里放着，忘带了！”。就为他不写作业又兼撒谎的态度，各科老师在我面前多有抱怨，为此，我也没有少批评他，但对他付出更多的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厌其烦，悉心教育，有空闲还耐心说服家长陪伴他成长。经过不懈努力，他关于交作业的问题态度终于有了转变，但情况却也有反复，时好时坏。记得上初三时，有一次，他母亲被数学老师叫到学校，因为分值120分的试卷，他只考了12分，和数学老师谈完话，他的母亲坐在我办公桌旁伤心地哭了。然后对我不无愧疚地说：“我和他爸都是小学毕业，各自家里都贫穷，这几年做生意赚钱能补贴家用了，却没有顾上管孩子的学习，但我还是感谢老师的教育，至少他没有走上歪路。”我理解她的苦衷，却也无言以对。他的母亲接着又说：“你不知道，他爸爸每天给店里储货，为了节省钱，从不找别人干，自己亲自卸货，天天要扛几百袋的面粉，晚上睡觉时，腰酸背痛，翻身都要让我帮忙，这孩子怎么就不好好学习呢，难道将来要和我们一样卖面粉，下笨力气吗！”听着她的絮叨，我同情她的生活境遇，也深知每个人生活的不易，却无从用合适的言辞去劝慰、化解她对孩子教育懈怠与缺失的懊悔。初三毕业，王奔果然没有考上高中，上了一所职业技术学校，而后糊里糊涂地学习，匆匆就毕业了。 “吴老师，你是要10斤，20斤，还是50斤的面粉？”王奔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听着他话语里已然有了商人的自信与圆滑，我也以一个顾客的口气答道：“那就20斤的吧！”他轻松地掂起一袋20斤面粉，放在我孩子他爸的手拉车上，两手一拍，掸了掸沾在手上的面粉，客气地微笑着和我对视。我说：“多少钱？我给你微信付款！”他回道：“我打电话问一下我妈妈”边说边利索地从裤兜掏出手机，电话很快就拨通了，他对着电话说：“妈，20斤五得利面粉一袋是多钱？”紧接着听见他又说：“哦，是50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对我说：“是50元。”然后看着我，表情诚恳而平静。听了他的报价，我和孩子他爸互相对视了一眼，目光里都明白对方的心思：这面粉有点贵了！因为我们平日买20斤的面粉，一袋不过就是42元钱，此刻明显是吃亏了。但因为面对的是我的学生，我们就都不好意思再论价，更何况，面粉已经放在了手拉车上，怎么好卸下来呢！我心里不悦，但依然故作爽快地拿起手机，对准墙上贴的微信二维码扫描，付款50元。他站在旁边看着我付款，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我在心里嘀咕：原本以为遇到学生，在购买面粉的价钱上有可能会优惠一些，至少付钱时该客套一番吧，真没有想到，不仅没有得到优惠，也没有客套的话语，竟还被宰了一把，吃了亏，还不好意思说出来，顿时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也太失败了。临走时，我问他：“你在哪儿上班？”他回答道：“平时就照看着这个店面。”听到这话，我心里有点气恨：既然一直在这店里工作，怎么可能不知道面粉的价钱呢，刚才打电话问他妈妈价钱，那完全就是在给我作秀了！作为学生还在老师面前如此表演世俗，我心里不免又增添了一些悲凉。在返回家的路上，我一路上都在向孩子他爸吐槽，说这个学生的忘恩负义。孩子他爸倒显得大度，开玩笑地劝慰我：“不就是自己的学生么，不要计较钱多钱少，给多就给多了，就权当是补偿你以前经常对他的批评！”我说：“若论补偿，他该是欠着我的吧，为了端正他的学习态度，我付出了多少心血！还有，每次考试，他的分数还拉低我们班的平均成绩，我都从来没有嫌弃他，只是鼓励他上进，他怎么还恩将仇报了！”我不服气地说。孩子他爸说：“为这一点钱，不至于吧！我看那个孩子挺憨厚的，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我说：“这不是钱的事情，是一个老师在学生心目中的尊严问题。”面对我内心的纠结，孩子他爸无力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回到家里，我一直在心中权衡着自己的得失，难以释怀。过了一会儿，看我仍然不能平静，孩子他爸拿出手机扫描面粉袋上的二维码，手机屏上赫然显示的面粉价钱是62元。这时，我恍然大悟，50元钱，可能只是我所购买的面粉成本价而已，他原来在不动声色中成全了自己的美好形象。他的这种做法难道不就是我做人的风格？不就是我平日教导学生为人处事恬淡踏实的风格吗？想到这里，我反倒为自己已然的世俗，心里变得五味杂陈起来。但这滋味中也涌动着甘甜，回味起来，那就是他的成长自信和沉着稳重，还有他懂得感恩的纯净心灵。心里不禁猜想：就凭他今天遇见我，对这件事情的做法，如果他以后结婚、有了孩子，生活的目标，肯定再也不可能仅仅停留在将这个面粉店传承给他孩子的水平上了。只因为，对于他而言，学生时代的事情想起来也许是酸涩，但更多的，应该是鞭策与警醒。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除了满足物质生活的需求，还需要有追求精神高贵的格局，但改变这种意识的过程，却，并没有那么简单。（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END
作 者 简 介
吴妮妮，中学高级教师，中共党员。先后荣获咸阳市语文学科带头人、咸阳市知名教师、秦都区优秀教师等荣誉，参与区级科研课题多项，爱好写作，有多篇文章在网络及刊物发表。现任教于咸阳市秦都区学校。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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