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宇雄【陕西】散文/父亲的脚步

父亲的脚步
文/刘宇雄
抗日战争胜利后,毛泽东主席以大无畏的革命勇气赴重庆与蒋介石谈判,签订了“双十协订”,可蒋介石为了独霸天下,建立蒋家王朝,单方面撕毁协议,全面向解放区进攻,在遭受一系列打击后改为重点进攻。一时间,陕北的天空阴云密布,战争的阴影萦绕在陕北的绵绵群山之中。一九四七年三月四日,颇受蒋介石重视的嫡系胡宗南被任命为西安绥靖公署主任,三月十一日,胡宗南在洛川召开军事会议,决定以刘戡的整编第二十九军和董钊的整编第一军组成左右两个兵团,采取钳型攻势,企图包围歼灭陕北解放军,占领延安及整个边区。并亲率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向陕北进攻而来,三月十九日整编第一师第一旅进入延安空城。在延安枣园窑洞内的毛泽东等中共领导人对于胡宗南的进攻态势了然于胸,在离开延安有延安,死守延安没延安的伟大谋略之下,化名李得胜的毛泽东主席率领中央纵队己撒离延安,转战于陕北的群山万壑之间,并继续领导指挥着全国的解放战争。
正当被毛泽东赋诗“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而赞的西北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将军指挥全体指战员与于己十倍之多的胡宗南部队进行着殊死的浴血奋战之时。位于黄河西岸的我的家乡一一延川县杨家圪台镇上大木村也被战争的阴云笼罩着,全村人议论纷纷,遑遑不可终日,还算冷静镇定的爷爷(是陕北早期地下党员),指挥全家根据共产党的指示,和全村各家各户一样坚壁清野,粮食、草料都已藏在偏僻的山窑之内,粮食藏在缸内,埋在地下,不给胡宗南部队留一粒粮一棵草。并带着全家十几口人举家迁往黄河西岸土岗乡石窑则村,一个只有五,六户人家的偏僻的小山村---我外婆家,在此种地生活一年,直至年底胡宗南撤退后才回到家里。当时叫跑白军,也叫跑匪军。爷爷奶奶一共生育五男二女,当时最小的二姑才七岁,父亲弟兄五人中,父亲、二爸、三爸、四爸均已结婚,父亲和爷爷等弟兄们将全家大小安顿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后毅然应征入伍,参加了西北第一野战军隶属的教导旅一团卫生队。如果说父亲是为保卫延安,保卫陕甘宁边区,保卫毛主席,保卫家乡,踊跃参军,恐怕也末必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但一个家族,弟兄五人,按当时的兵役政策,是必须有个人要当兵的,29岁,已为人父的父亲是家中长子,毫不犹豫地穿上了军装,那种担当和责任也着实令人钦佩。试想,一个从未上过学,一字不识,从小在黄土里刨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东山日头背西山,握惯锄镰老镢,只知春种夏锄,秋收冬藏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参军后既没有三个月的集训,又没有专门军事培训就直接上战场,手持钢枪,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父亲有多艰难,可想而知。和父亲一块当兵的还有比父亲小2岁的奶奶的小弟,我们习惯叫三老舅。关于父亲当兵的作战的情况都是我从他和父亲的闲谈中得知的点点滴滴。我小时候最爱听大人们讲打仗的故事。奶奶在世时,每年冬天三老舅都要步走四、五十里路,从杨家圪台镇白家寨村来看他老姐姐。每次三老舅一来,父亲赶急慌忙地便找老舅拉话,我也是每次便跟父亲去,现在才休会到父亲和三老舅深厚的感情,既是亲舅又是生死战友。陕北的冬天,窗外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呼呼地刮着(我们习惯叫儿毛老北风),空中吹哨子似的直叫,糊着麻纸的窗户神经病似的直打颤,窑洞内土炕上的煤油灯光照着奶奶满是皱纹却笑眯眯的脸庞,两只银耳环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黑亮的头发盘在脑后被个黑纱网罩着,插个不知是银的还是铝的簪子(我常奇怪奶奶那么大年龄头发始终设花白过,一直黑油油的),两只手抱在胸前,偶尔两只硕大的银镯子碰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的声音。那一对缠的象粽子一样的小脚一个压一个盘腿而坐,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弟和大儿子天南地北地闲谈,一脸满满的幸福。三老舅戴顶蓝色火车头棉帽子,披件深蓝色大衣,习惯靠被子蹲着,蓝色大裆老棉裤,裤口扎的紧紧的,羊毛袿子补着白老布布丁,瘦小而精干,非常健谈。父亲白毛巾笼头,深褐色大襟老棉祆,腰里缠着长长的黑色老布腰带,深色大裆老棉裤也是裤口扎的紧紧的,靠被而座,两条腿交叉伸在炕上。我便蛰伏在父亲的腿旁边,瞪着双好奇的眼睛,静静的听着三老舅和父亲聊他们当兵时奇谈趣事。
由此在我儿时的脑海里便打上了战争的深深的烙印,也由此知道了胡宗南进攻延安、毛泽东转战陕北、老百姓跑白军、马匪骑兵昰如何的凶残慓悍、沙漠行军是怎样的艰难困苦、宝鸡撤退是如何的紧张慌乱、青化砭战役、羊马河战役、蟠龙战役、沙家店战役,瓦子街战役是如何的惊心动魄、攻打宜川、榆林、盐池是如何的残烈、战场救护时那残胳膊断腿及肠子流在体外的惨不忍睹,行军时那日行百里夜走八十的浩浩荡荡。父亲于1947年春天参军,年底时负伤由部队上用担架送回(这是听母亲讲的),依稀记得听大人们聊天是在延安南边打仗时,在战场救护中被胡宗南的部队手榴弹炸伤,右小腿中弹。回家时弹片已取出,但还不能行动,治疗半年后痊愈,再未归队,便安心在家务农。可惜的是父亲参军一年没有留下一张照片,所以无缘欣赏父亲身穿军装肩抗钢枪的潇洒,让做儿子的也得瑟一下。但细细一想,他一个小兵,在如此紧张动荡的战斗岁月,哪有条件照相留念啊,便也释然了。但我能想象到父亲行军时双脚生风的潇洒,战场救护时健步如飞的矫捷,与敌搏斗时灵活慓悍的勇猛。可遗憾闪疚的是,自己一个堂堂大学中文本科生竟然没有将父亲参军的战斗岁月和经历作以记载而留传,这便是不能原谅的。我根据父亲负伤和教导旅一团作战时间推断,和一些资料征实,应该是在解放宜川战役中负伤的。在《三打凤翅山:西野教导旅在陕西宜川的血战》一文中,有这样的描述:“1948年2日23日,教导旅主力进至宜川秋林东的甘草、桑柏线,突然接近秋林镇,二团包围缴械了秋林镇内一个保安团,教导旅直属队及第一团前进到宜川城郊的得里梁和牛家塬,准备夺取凤翅山……2月25日驻守凤翅山的国军一个连冲下山,袭击了正在做攻山准备工作的教导旅一个卫生队,混乱中卫生队长被浮。”而且在三打凤翅山的战役中,战斗异常残烈,一打二打凤翅山时,教导旅一团的两个连几乎伤亡歹尽。父亲是否真是在教导旅一团攻打凤翅山,解放宜川县城时负伤,不得确证,也没必要得到确证,无论如何也算对父亲一个交代,使他在九泉之下知道,后人还未忘记他浴血奋战的历史。
父亲年轻时的脚步如何矫捷,我只能凭空想象,但我儿时记忆的父亲的脚步却坚实有力,落地有声。我在十来岁时经常随父亲去山洼里砍柴,父亲把我安顿在山峁平缓一些的地方砍柴后,他却要到险要的底沟里去,因为哪里人迹罕至,柴长的茂盛。我经常站在山茆上看父亲在沟洼里砍柴的身影,在陡峭的沟洼里如履平地,常常想,长大了一定要象父亲样厉害。下午回家时,父亲背着好大一梱柴前边走,我背一小梱跟在后边,父亲的脚步迈的大、远而有力,我羡慕不已,只有小跑才能跟上。最令人想往的是每次赶集(跟会)后父亲回家时的脚步声,特别令人兴奋。父亲赶集往往回家很迟,点上灯很长时间了不见父亲身影,为此父亲没少被母亲埋怨和数落,父亲只是嘿嘿一笑,说:“有事嘛”。随着年龄的增大,父亲走路便有点拖地的声音。母亲把饭做好,与我和弟弟等着父亲,只要听到远远的有踏实有点擦地的声音,我们就知道是父亲回来了,而每次父亲进院子时总要咳嗽一声,父亲回家后把搭裢(一种把两个袋子连在一起的老布口袋)往炕上一放,总会从里边掏出一些好吃的东西来,如饼干、糖果、小瓜之类的等些日常家用品。这也是我弟兄俩最企盼的。
光荫荏苒,岁月如梭。无情的风霜刀剑般侵蚀着父亲健壮的体魄。晚年的父亲腰也弯了,背也驼了,满脸的皱纹彰显着日月的沧桑,尤其是双脚再也没有年轻时的健步如飞,中年时的坚实有力,而变的蹒跚而颤巍。看似想要快走几步,却迈不动双脚。看到父亲在黄土路上走过的痕迹,似车辙般连续延伸,又似蛇行般弯弯曲曲,看到如此行走艰难的父亲我难受极了,给父亲买了一根拐扙,只能起个辅助作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哎!岁月啊!真是无情。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八一”建军节了,写给如父亲般为新中国的建立而浴血奋战和前赴后继的先烈们。2019年7月31日凌晨
作者简介:
刘宇雄,男,陕西延川人,1981年延安师范语文班毕业,先后在榆林学院、陕西教育学院进修取得本科文聘,从事教育事业10年,现在洛川县公安局工作,从警28年,闲余时间怀旧,回忆并记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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