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锐公开课第六期】李汉君|意象在散文写作中的意义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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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度,视野
意象在散文写作中的意义
——兼谈李正君的散文
时间:2019年10月19日19:00-21:00
1、李汉君老师简介
李汉君,下乡知青,大专学历。曾任《肇东报》文教版编辑,文艺副刊编辑,市作协会员,市作协名誉副主席、黑龙江省散文诗学会理事、哈尔滨市社会学会理事;曾任市委办公室文字秘书、综合组组长,肇东市国家经济与社会协调发展试验区办公室主任、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中国国情丛书—百县市经济社会调查·肇东卷》副主编(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曾在《文学自由谈》等刊物发表过文章。
2、重点作者介绍:
李正君,于2016年学习散文写作,习作散见网络平台。
3、授课计划:
新锐散文邀请知名作家作为授课老师,每月请一位老师在群里进行散文写作经验的传授,重点点评一个重点作者的作品,指出其得失,以利于其提高。授课时,由被点评人主持,介绍授课老师,讲授过程中可与老师交流提问。讲授完毕后,群成员交流提问。今天是第六课,由李汉君老师授课,点评重点作者李正君的作品。
4、授课记录
意象在散文写作中的意义
—兼谈李正君的散文
各位老师晚上好!
首先,感谢刘主编给我这样一次机会,能够与各位老师进行散文写作方面的交流;也感谢李正君老师的无私奉献,愿意将自己的文稿作为今天评说的例文。眼下正值金秋,更让我在这个收获的季节,多了一份对平台交流活动的期待,也多了一份向各位老师学习的渴望。
接到刘主编交给的任务之后,我把李正君老师发到平台上的文章又读了一遍,感觉他的散文写作,在意象描写方面比较突出,很有嚼头。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在散文的写作中,如何运用意象描写,以使自己的文章更加鲜活生动,更加意蕴深厚,内涵更深刻、更丰富,这本身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所以,我愿野人献曝,不揣谫陋,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与各位老师交流,希望大家不吝指教。
下面,我们就来讨论一下意象在散文写作中的意义。
遵循前几位老师的惯例,下面我先根据自己的体会、结合正君老师的几篇散文,谈一点我的学习心得,然后再与主持人就几个方面的问题进行问答式的交流,最后,我们大家再一起展开讨论。
好,下面我们就开始。

先说什么是意象。
意象这个词,哲学、心理学都用,我们这里仅就文学领域而言,不涉及其它领域。在钱仲联主编的《中国文学大辞典》中,对其所下的定义是:“融合了主观情思的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其所指,实是一种主观之意与客观之象融和一体的艺术形象,它不排拒理性,但更直接地诉诸情感,足以激发人的想象,从而最终使形象得以丰富和完善。”
意象属于艺术形象的一种,虽与艺术形象有很多相同之处,但二者毕竟还是有所区别的。按照我的理解,所谓意象,简单来说,就是“象”加上“意”。“象”指物象,“意”就是寓之以意。“意”是主观的,“象”是客观的。客观的东西,无论我们看没看到,它一直都在。它本身,并不存在任何“意义”,“意义”是我们加给它的。正如我们赋予了生命以意义。在生活中,你“发现”了它,并对它有了独特的感悟,于是你把它拿过来,写到作品里,让它带上了你的思考,含有了你的情感、趣味,或者体现了你的用意,那么,此“象”便再非彼“象”了,因为那已是作品中的有情之景,有情之物了,正所谓即景生情,情因景生,成了一种“人心营构之象”。或者可以这么说,所谓的意象,在文学领域,所指的就是那种“带有某种意蕴与情调”的艺术形象。好的作品,可能其中都有打动人心的意象。这个意象,无论读者能不能理解、或是怎样理解,但作者一定明白他笔下的这个意象要去表达什么。
打个比方:一块一块的砖放在那里,它只是砖块,你把它砌成一面墙,它就含有了意象——因为那墙你在砌的时候,已将用途、癖好、审美等主观的“想法”砌到了里面,呈现出来的,可以是曲墙,可以是花墙,也可以是高大雄伟的城墙。墙立在那里,或是一截残垣,或是半截断壁,或是绵延不绝的城墙,它本身自会显露出某种“意”。当然,如果几面墙围拢起来,蓬上盖,再看时,那便有了屋宇的“意境”。这样比方其实过于简单,也不一定恰当,但它起码可以有助于我们理解物象与意象、意象与意境之间最基本的一个关系。
单拿一块砖来说,它有自己的“形象”,单拿一面墙来说,它也有自己的“形象”,一座楼宇,更能从不同的角度展示出自己的“形象”来,由此我们也可以理解,“形象” 与意象,二者虽有共同之处,但也有明显的不同。共同之处在于,它们都是作为一种“象”存在,意象是有意之象,而“形象”却未必有“意”,它也可能只是个有形之“象”。一间教室,有自己的“形象”,里面的桌椅板凳也都有“形象”,但如果不加任何描绘,不将作者的“意”加进去,那只能说这间教室是个“环境”,不能说它具有“意境”。所以我们说,“意境”是由意象构成的。
文学作品能够说明意象这个概念的,大概首推马致远的《秋思》了,因为大家都举这个例子,我们不妨也举它为例。“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这几句最能体现出意象描写。在这三句话里,排列着藤、树、鸦、桥、水、家、道、风、马九个名词,表明作者选择了九种客观事物要加以描写,建构意境。如果这些事物就这么单摆浮搁的话,那它们只是一个一个的单独的物体,内中不含任何主观色彩。而到了这首小令之中,作者在每个字的前面都加上了一个形容词(“人家”除外),为客观物象赋予了作者的主观情感,于是,藤枯了,树老了,乌鸦暮归;桥小,水流,岸边人家;诗人呢,走在古道上,迎着西风,骑着一匹瘦马。如此一来,那些原本“死”的物象顿时就“活”了起来,它们被组合在一起:“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成了一幅画面——那些意象组合成了一个萧索、凄凉和伤感的意境。作者不愧为“秋思之祖”,他并不就此止步,接下来,他将这个“意象群”,统统归结到“夕阳西下”这个大的背景之下,将羁旅天涯、回归无期的“断肠人”那种悲秋、思乡的情感一下子推向了高潮,表达得淋漓尽致。读这样一首词令,凡有过羁旅之愁、思乡之苦的人,谁能不扼腕太息、瞬间泪目呢?这就是意象描写的表现力。
在古诗词中,同类的词句,我们经常可以读到。例如白朴也有一首《秋思》:“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鸥影下。青山绿水,白草红叶黄花。”与马致远的《秋思》,在写法上大致相同。李白的《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其中运用了箫声、秦娥、秦楼、月、柳、陵阙等意象。王维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诗中的空山、明月、清泉、山石等等,都是一个个的意象,组成画面后,创造出了一种空灵、洁静的意境。而韩偓的《效崔国辅体》“雨过碧苔院,霜来红叶楼。闲阶上斜日,鹦鹉伴人愁”,其中碧苔、白霜、红叶、高楼、闲阶、斜日、鹦鹉,也都是呈现在诗中的意象。温庭筠《商山早行》里那句有名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范仲淹的“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苏幕遮”),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李贺“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都是运用意象描写很好的例子。而王维那句“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使至塞上》),虽然将形容词“直”和“圆”放在了名词的后面,但我理解,它仍然是一种意象描写,以此创造出一种壮丽、开阔、雄浑的意境。另外,刘禹锡的《乌衣巷》、张继的《枫桥夜泊》、杨慎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也都可以作为意象描写的例子,帮助我们加深理解。
诗词曲令,因为要在很少的字句中展现出更多的“诗意”,语句往往十分凝炼,甚至像《秋思》那样,有“形容词+名词”这样简捷的句式。而在今天,在白话文的条件下,已不可能像古文那样极简化了。但文艺散文,也可以用形象的语言,描绘出不同的意象,为读者提供想象和思考的空间。所以,虽然我们不能做到古典诗词那样语句凝炼,但完全可以实现言有尽而意无穷,创造出很好的散文意境。

(对照文章:【重点作者】李正君|万物盛大如潮)
正君老师的几篇文章,在意象描写方面有很突出的表现。下面,我们先来看看《万物盛大如潮》一文。文章第一段,从母亲让“我”本命年穿红内衣开始,紧接着提到了诸多“古怪事”,其实,这只是在提示:作者在本命年,更强烈地关注到了个体生命的生存状态。
接下来,作者讲述了那只“举止作派稳重谨慎”的瘸腿猫,它自己遭遇到了不幸,不得不瘸着腿度日,但它却躲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一窝一窝地生育着小猫崽儿,繁衍后代,来完成生命最基本的使命。而微末如夜晚纱窗外的那些小虫子,每天夜里都在忙于生计,虽然我们并不理解它们忙忙碌碌的在干些什么,但它们作为生物,肯定也有生命的欲望,甚至有自己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它们争分夺秒,在这个短暂的盛夏,过完自己的一生。作者为此而感叹:“我从来不知道这么多生命迫切地等在我的窗外”。这句感叹,无疑是对生命的一次重新发现。还有那个泥塑一般,站立在川流不息的公路边上的杜老三,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起落,遭受过多大的挫折。如今,他作为一个创业的失败者,每天这么呆呆地望着车流(车流暗喻生活、生机),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但他的内心正承受着什么痛苦,或者,他心底里依然生长着怎样的欲望……这些都没有人知道,或许人们也不想知道。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又何尝不是一只等在纱窗外的虫子呢?果然,不知是在哪一天,人们忽然觉察到,这个人不见了。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这些都成了悬念——也许,在人们心底,这个悬念都不曾有过。旭日披着灿烂的霞光照旧从东方升起,人们依然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无论欢喜的,无论烦心的,公路上的车辆日夜川流不息……
一窝窝生崽的瘸腿猫、在纱窗外忙活的小虫子、呆立在车辆川流不息的公路边上的杜老三——这就是这篇散文的三个意象。作者写的,正是这样一种生命状态。他们虽然都很渺小,甚至有些卑微,但却同样是这世间万物中的一份子,从生存的权力上来说,他们都有自我认定的“活着”的必要和价值。也正因如此,这大千世界,高贵与卑贱共世,完美与残缺并存,生灭齐步,有无相生,这才得以“盛大如潮”。
文中这三个意象经过了作者的选择,最后归结到一点上,说明了一个哲思:生命力是顽强的,世上万物总是生生不息。
“万物生生不息”,这是人类认知这个世界的一个基本概念。当初,为要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人类经过了漫长的观察和思考,到了今天,这个结论似乎已经成了人尽皆知的基本常识。平常到什么程度呢?“日用而不知”,熟视而无睹。但如果有人向你发问:万物是怎样生生不息的?恐怕谁都可能一时语塞,更不要说能够形象、生动地讲述出来了。正君老师正是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了这些现象,心有所感,情有所动,才写出了这样一篇文章。但这篇文章并不是在论证那个结论(结论要读者自己做出),他是在描摹万物盛大的种种情态,这其中有他自己的观察,有他自己的体悟,因而做到了形象、生动,读起来打动人心。我自己在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常常发出会心的微笑,甚至想:这场景我也见过,怎么就没体悟出这样的意思呢?
说到这里,可能会出现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写作者,如何自觉避免去诠释概念?这牵涉到文艺散文的写作,是形象思维(感性思维)在先,还是抽象思维(理性思维)在先的问题。常有这样的年轻人,“为赋新诗强说愁”,为了作文,整日冥思苦想,忽然心生一念,于是便四处搜罗素材,写成一篇文字,但结果,却往往生涩而不生动,因为他的文章只是在诠释着心中的那个概念。假如这个概念再妇孺皆知,简单肤浅,读起来就更加味同嚼蜡了。
形象思维不是这样的。他首先要经历生活,感受生活,体悟生活,于是在他的脑海中攒下了一堆“物象”,存储着一幕幕场景。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知道这些物象和场景对于他的写作会有什么意义。这就象正君老师的《冷雨?荒原?老皮卡》一文,未动笔之前,那片荒原不是早已万古千秋地铺展在那里了吗?单位那辆老旧的皮卡车,不也是成年累月作为代步工具吗?而下雨天,不用说,更是我们经常遇到的。这三种事物如果也单摆浮搁的话,那就只能作为一事一物存在,甚至可以说,在你还不存在的时候,有些事物早就存在世间了。忽然有那么一天,一个偶然的什么机缘,触动了作者,他从中领悟到了什么,忽然明白了身边这几样事物存在的含义,于是就把它们拿过来,放到了文章里,并赋予它们以情感和感悟,从而完成了作者要表达的所思所想。而这个时候——只有在这个时候,冷雨、荒原、老皮卡,就成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意象的东西了,因为此时,它们已成为了作者的有“意”之“象”。
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又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娇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这也就是说,做到“一切景语皆情语”,才能沁心脾,豁耳目,而要做到“情语”脱口而出,却必须“见真”、“ 知深”(“真”是真切,不浮光掠影。“深”即达于腠理,不止于一知半解)。
下面,我们就来具体分析一下《冷雨?荒原?老皮卡》这篇文章的景和情。
(对照文章:【丝路新散文征文】李正君|冷雨,荒原,老皮卡(18))
这里我先说明一点,荒原,是正君老师很多文章中的背景,也是一个意象。这个意象是他独有的,就如甘茂华老师以鄂西为背景,李锡文老师以天津卫为背景,王淑萍老师以宁夏回族自治区为背景,何先学老师以新疆为背景,周树山、李景宽以黑土地为背景一样,都体现出了很强的地域特点。那么,“李正君的荒原”,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或者说我们该怎样去理解呢?我的体会是,荒原不是草原。草原绿荫如盖,鲜花点缀,羊群彳亍,而荒原呢,原始、辽阔、甚至裸露着一块块大地的肌肤。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粗犷,那么坦荡,那么率真。同时,这里,生与灭,也会成为一个问题。因为,荒原在大自然中,正处在生与灭的临界点上,就像人到中年,处在了青春与衰老的边界上一样。在这个年龄段的人,其所关注的内容和感受,与青少年、与老年都有所不同,所以,出现“中年思考”也是必然的现象。而在“中年思考”下的“李正君的荒原”,正是其很多文字的大背景。
正因如此,在《冷雨?荒原?老皮卡》一文中,我们便会看到,雨点撞碎在车窗上,“开出透明晶莹的花朵”——这样的观感显然与老年人有很大的不同。而他说,冷雨让他的膝盖提早进入了寒秋,语句中不免三分老气。而在“村庄里,发芽是件隆重的事情,不能发芽的东西都要扔进荒野,渠道、电杆、破碎的砖瓦和空酒瓶。去年的草、前年的草、很多年前的草,它们只能在雨夜里偷偷发芽,把枯萎的样子留给我看。”发芽就是生长。而那辆旧了的皮卡车,“车厢锁失灵,动不动就会自己打开,想丢掉装在里面的工具;它的手刹不起作用,有一次停在坡地上,它一时想不开,自己过去顶到土堆上。”被弃用以后,“它没有学会广场舞,也用不着排队买特价鸡蛋,许多老旧的车趴在回收站里聊天,一定很怀念它们可以奔跑的日子。”很显然,这是在以车喻人,老皮卡被喻为了一个老人——时常想到“老”,这大概也是“中年思考”的一个特点,青少年不会去想老的问题。
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作者写到在荒原上偶遇了一处“坟圈子”。这个意象的出现,可谓异军突起,大大强化了作者的思考,使生命的主题得以形象化的表现。作者在这里选择了几个意象:一座孤坟,一个花圈,一束透过乌云的光线。孤坟在圈起来的围墙之外,在布满沟壑的坡地上,“用不了多久,它就会在雨水和风沙里泯灭”;花圈上则“开满了白的红的百合,明媚耀眼,我甚至从它的绽放里,听到了隐约的欢呼”;恰在这时,一束天光“穿透雨云,连通天空和地面,落在荒野,投下巨大的光亮和阴影,像某种启示,像宗教,神秘和宏大”。
怎样理解这几个意象的含义呢?每个人可能都会有自己的解读。其实,作者已经用他的选择,用他的描绘,暗示给了读者。在这里我想特别强调的一点是,意象描写也可以运用反向衬托的手法,此处的描写便可以作为例证。清代诗人王夫之曾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这里,作者将生与死两个对立的意象进行了反衬描写,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坟圈子”与附近的村庄,孤坟与色彩艳丽的花圈,满天乌云与透射下来的光束。每一个景象都是矛盾对立的,都形成了很强烈的反差,而在这中间,生与死、荣与枯、黑暗与希望,正寓含在了中间。这种“寓意于不言中”的笔法,运用得好,可以使文章增色不少,使读者印象深刻。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是不是可以总结这样三句话:一、意象描写,是创造意境很好的手段;二、意象描写,可以成为抒情表意的基本构成因素;三、意象描写可以让文章感情色彩更为强烈,景物更加形象分明,语言也更感性、更独特,更具艺术创造力和感染力。
(对照文章:【作家专栏】李汉君|大老板儿)
记得一七年十二月我发在平台上的第一篇散文《大老板儿》,写当知青送公粮的事,去与回,各有一段景色描写,也是对意象的运用。去时:“很快,车就到了村外,奔上了进城的老官道。直到这会儿,天还没放亮呢,只在远方的东南角上露出一小块儿蓝紫色的光亮。灰黑色的夜空里,天低野阔,满地荒寒,冷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身子直缩,心好像都聚成了一个死疙瘩。身后的屯子里,偶尔传过来几声狗叫,几声鸡鸣。那声音被这寒气一冻,听着,也不知为啥,和大白天就是不一样,凉瓦瓦的,好像连一丝烟火气儿都没有。田垄上冰封雪压,一片冷寂。又过了一阵子,渐渐的,随着天光泛白,铁黑色的老官道才在雾气里渐渐显现出来,朝着远处黑麻麻的雾霭里延伸过去。一没留神,不知啥时候血红的太阳已经冒出来个脑瓜顶了。初升的太阳八成也是怕冷,刚一露脸就被冻得直吐哈气儿,自己在哈气里缩头缩脑的打着哆嗦。路边的老榆树,细密的枝条像画在天空上的枯笔丹青,瘦瘦的,硬硬的,一簇簇、一丛丛,在一阵阵冷风中瑟瑟发抖。”
而回来时:“三挂大车首尾相接,奔跑在来时的老官道上。老板子们手里的大鞭子摇晃着,不时甩出一声炸响。我跟他们大声地说笑着,猛一扭头,只见那轮圆圆的红日“哐”的一声就掉进了西山洼,一下子溅起了一片红红的碎云,在一派殷红的光影里,似乎透出一股暖意……”
两段描写,都是在同一条道路上,一个冷,一个暖,意象中含有不同的感情色彩,笔调自然也就孕育了不同的情绪,而要传达的,正是我送公粮前后的不同心情,不同感受。之所以感受前后不同,当然来自于大老板儿,这对于刻画大老板儿这个人物的形象,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我们应该看到,意象描写,因其具有形象性,让人一读之下可见、可知、可感,渐渐的,有些东西,就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表意的物象,例如用“柳枝”表达惜别,用“松树”象征刚毅、长寿,用“乌云”代表黑暗,等等,等等。如果在散文、诗歌中,我们只是陈陈相因,一味照搬,那就会落入俗套,写不出新意来。因此,如何确立自己的、能够表达文章立意的新的意象,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作为一篇文章,一旦有了鲜活的意象,无疑会让人在阅读时为之一振,为之击节。

那么,在写作中,怎样创造意象呢?个人以为,是不是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入手:
一、到生活中去寻找。我这里使用“寻找”这个词,不是说生活中物象难觅,更不是说我们四周空无一物。完全不是的。马致远《秋思》中的藤、树、鸦、桥、水、人家,都是我们身边的寻常之物,哪一样我们平时没见到过呢?甚至从我们的嘴里,也曾说过“枯藤”、说过“老树”、说过“昏鸦”这一类的词语,但我们却没有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写出过“枯藤老树昏鸦”这样的句子。再如,瘸腿猫我们见过吧?纱窗外的小虫子见过吧?杜老三没见过,但杜老四、王老五我们见过吧?然而,见过之后,我们从他们身上看出些什么呢?想到过什么没有呢?
作为一个写作者,如果对身边的风吹草动、阴晴雨晦都熟视无睹、习以为常,不要说运用意象描写,恐怕连文章也会作不下去。一个自外于时代的作者,只能说他是在度日,并不拥有真正的生活,他的笔下,自然也就失去了生活的真实,更不要说写得有多么深刻,多么精彩了。上个月讲座时马明高老师谈到了散文的同质化现象,其实,散文的同质化,源于生活的趋同化,思维的模式化。在工业化社会,严密细致的社会分工,朝九晚五的生活节奏,彼此相似的思维方式,这些,不仅让我们的生活内容彼此类同,更压缩、束缚着一个人自由思考的空间。如果我们的生活内容大体一致,思维方式大体一致,见识见解也大体一致,那么,笔下的文章怎么会千差万别呢?作者如果不能在同质化的生活中保持自己独特的观察视角,保持自己独有的一份思考和警醒,反而满足于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其结果必然是“众人皆醉我亦醉”,甚至去“扬其波”、“餔其歠”。须知,趋众的结果必然平庸无奇,正如叔本华所说,要么平庸,要么孤独。我们不能期待每天过着“格式化”生活的人,能够写出“出格”出彩的文章。
我始终认为,“经历”永远都是作家十分宝贵的财富。有句老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参与生活,不扎入生活深处,就无法真切体悟生活中的那些酸甜苦辣。而酸甜苦辣的本身,就是生活的味道,不尝,断难知其真味。不能想象,如果作者整天过着乏味、单调的生活,作品怎么能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和人生的况味呢?我们只有在生活中,有了一双“发现”的眼睛,有了一颗会思考的头脑,才能如王国维所说的“见真”、“知深”,发现和发掘寻常物象中不同寻常的意象。不然的话,无论多么精彩的生活片段,多么富有意味的情景,到眼中都“泯然众矣”,笔下充斥着那种通用的、常规的、表面的东西,满纸是那些放到哪里都可以的“标准件”,那样的话,无论写诗还是作文,文学的创造性又从何体现呢?而这种毫无创造性的“诗文”,怎么能称之为创作呢?
二、认清意象对于文章题旨的含义。这也就是说,你要表现的内容,与你所要描写的意象之间,是个什么关系,用什么样的意象才能强化你文章的题旨,这些,都需要心中有数。对于文章而言,意象只是一个单位,包含着作者内心的“意”和客观事物的“象”。那么,意象描写的这个“意”,要怎样体现出来呢?或者说,怎样去体现作者之“意”呢?作者之意又怎样服务于文章之旨呢?这些,都需要仔细权衡。“象”是一些存在于我们周围的客观景物,而构思行文,首先便会遇到一个选择的问题:你要把什么东西引入到作品中来?是甲还是已?拿《秋思》来说,是枯藤还是红枫?是老树还是野菊?是昏鸦还是麻雀?再如正君老师的作品,何以写秋虫而不写春虫?何以写冷雨而不写春雨?显然都是出于文章题旨的需要。再如,他写孤坟上的花圈,并没有这样来描写:在那个小雨天,百合被淋湿了,变形了,颜色也暗淡了。反过来,他却强调百合开得“明媚耀眼”,甚至“听到了隐约的欢呼”。为什么要这样写呢?因为,坟墓象征着死亡,但鲜艳的百合花却充满了生机,把它们放在一起,就造成了一种生与死强烈的对比效果,让人过目难忘。所以说,“选择”就是作者的一种视角,“选择”之中往往潜藏着作者的用意。
为了进一步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再来分析一下《秋思》中“人家”这个意象。一眼扫过去,“人家”二字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如果我们细想:古代出门,只假舟骑。行旅之人,骑着一匹瘦马(瘦马自然不能日行千里),迎着西风(冷风),走在漫漫古道上,忽然看见前面小桥旁出现了人家。天已昏暗,屋内可能已经掌了灯,窗子上透出了一派温暖的灯光,想必一家人正在吃饭吧?见此情景,怎能不让行走在旅途中的人,涌起思乡之情呢?想想自己不知何日才能与家人团聚,又怎能不痛断肝肠呢?作者并未明说“人家”这个意象对于表现“思乡”有什么意义,但我们用心体会,只要有一定的生活经验,就完全可以解读出来。这也证明了,意象是一种形象思维,是作者在用“景语”去说话,而作者的意图,却往往深藏不露。就如鲁迅写那两棵枣树,背后是藏着用意的。能不能读得出来,那就看读者的阅读能力了。
三、精心组织语言,对于意象描写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读正君老师的文章,感到他在语言上是很讲究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直追求用简单一些、朴素一些的语言,表现出一些比较深刻的东西。”如果我们不说他的语言具有了自己的风格,那完全可以说,他的语言已经很有自己的特点了。
那么,意象描写的语言,与一般的叙述语言有些什么不同呢?其自身有什么特点呢?我想,关于散文对语言的一般要求,各位老师都是行家里手,无需我在此啰唣。这里只说意象描写的语言的特点。意象描写的语言,大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一是语言更精致(不是华丽),二是质感更强,三是简洁但更有深意,四是留给人更大的想象空间,正所谓言有尽而意无穷。这也就是说,意象描写的语言多是有“意”之言。这正如杜牧所说:“凡文以意为主”,“苟意不先立,欲以文采辞句绕前捧后,是言愈多而理愈乱。如入阛阓,纷纷然莫知其谁,暮散而已。是以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是意能遣辞,辞不能成意,大抵为文之旨如此。”董桥也说:“写文章难就难在怎么用语言符号排出新的信息,这要靠‘意’了。‘辞’是‘符号’,‘意’才是‘信息’……”(董桥《枪?开枪?枪声》)
这里不妨看一段刘亮程《逃跑的马》一文中的描写:“有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和村里的几个人,在远离村庄的野地里,围坐在一群马身旁,煮一匹老马的骨头。我们喝着酒,不断地添着柴火。我们想,马越老,骨头里越能熬出东西。更多的马静静站立在四周,用眼睛看着我们。火光映红了一大片夜空。马站在暗处,眼睛闪着蓝光。马一定看清了我们,看清了人。而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马,不明白马在想些什么。”这段描写真可说是对人类灵魂的拷问。想一想:熬马骨的沸水咕嘟咕嘟作响,人们杯盏觥筹,为能啃食马骨兴奋不已,而那些马则“静静站立在四周,用眼睛看着我们”,“马一定看清了我们,看清了人”。语句平静,但读起来却令人震聋发聩。这里人与马的关系是紧张的、对立的:人群与马群;人处在红通通的火光里,马则在暗处,眼睛闪着蓝光;人在煮马骨,马在静静看着人;人只知痛饮,马却看清了人……这些文字背后所蕴含的“意”,让人深深地陷入了思考。这里没有一句华丽的辞藻,更没有故作玄虚的渲染,但文字却有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从这段描写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意象描写,作者必须格外注重语言的提炼,仔细掂量每一个词藻、每一个句子内中所含有的意涵,只有作者“意”明、“意”深,那些语言才能帮助我们营造出一个动人的意境,而那样的意境,才能更好地表达作者的所思所想,才能深化文章的意旨。要做到这一点,除了作者的思考能力,就要看作者的文字功力了。
说得远一点,古代的所谓“春秋笔法”,也是寓褒贬于文笔之中。例如大家都读过的《左传》:“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一句,称郑庄公为“郑伯”,是暗讽他对弟弟失教,而且居心不仁;兄弟二人如同二君,此战遂用“克”字言之;而共叔段不悌,故直呼其名而不称其为“大叔”。这样的文字写入史传,便具有了历史评价的作用,其分量不可小觑,所以后来才有了“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一说。散文中的字句,虽然不像历史著作那样负重,但要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也需字斟句酌,精雕细刻。
对此,不用细说,只将正君老师《秋声》中的一些句子摘抄下来,放到这里即可:
(对照文章:秋声 | 李正君)
“虫唱正从墙角、从埂头、从田野的各个角落丝丝缕缕汇集在一起,像是古老的炊烟,迷惘又疲倦地飘向星空的方向。”
“我提着歪歪扭扭的笼子,打着手电筒去麦茬地里抓蟋蟀。总是不由自主地把光亮照向天空,想看清星星与我们之间的黑暗里隐藏了什么。那道光太虚弱了,爬不了多高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似乎它在平地上能跑得更远一些。”
“夜色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淹没墙根、门坎和我的膝盖。背后响起刷火柴的声音,夜晚晃了一下,身前的潮水飞快地退回去,我的影子追着潮水,一下子拉得老长。它想要跑进远处的黑夜里去,让我找不到它,但是灯光把它关在光亮里。我想起蟋蟀笼子,我关住了蟋蟀,它的声音也就跑不远了。”
“我在茫然中想着那个男人,他只把自己的影子留在黑色的相框里,他的身体就在离我不远的棺木里。但是,他无声的笑容呢?他喷烟圈的惬意呢?他编蟋蟀笼子时的专注与灵巧呢?所有这些带有他温度的东西,都混沌在眼前的烟雾里,向着天空飘去,刚高过树稍就再也看不清了。”
这些句子,都由一个一个的意象组成。我们仔细玩味,不难看出,它们很好地表现了一个儿童懵懂、好奇的心态,以及他眼里的昔日的那个天地。他与那些欢唱的秋虫,与总好无声一笑的舅舅,共同组构了一个“我”还不能完全理解的外部世界。而这,正是那时荒原上的一种生存状态。
四、要发现和确立意象,就需多读书,勤思考。
正君老师发在平台上的好几篇文章,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就是关注生命,思考这些生命在荒原上的生存状态。这个主题很宏大,也很深刻,但行文风险也较大,弄不好,就会架势不小,内容空洞。可贵之处在于,正君老师选择从身边事、寻常事入手,以小见大,力争发现这些司空见惯的事物中那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所以,我们看到,他的散文中有很多的生活细节,有很多能引发你产生共鸣、唤醒你生活经验的句子,读起来一点也不感觉空,而且很耐读。无论他当初对意象这个概念是否清晰明确,但实际上他却一直在运用,而且运用得很好。为什么会如此呢?我想,除了他积极投身生活,认真观察和体悟生活之外,无疑也得益于读书思考。因为,散文意象描写中的那个“意”要从哪里来?或者说,赋予事物怎样一个“意”?这些都不会凭空产生,必与平日读书思考密切相关。所以完全可以说,在那些优美深刻的意象和意境中,一定充盈着书卷之气,映射着思想之光。心中无诗,笔下无“味”;心中无思,文亦无“意”,二者总是相辅相成的。袁宏道曾说:“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中流出,不肯下笔。”而要胸臆中有所流,非读书不能成“心泉”。关于读书,现在,不是认识不足的问题,只是行不行动的问题。其实,对一个作者来说,读没读书,思不思考,一旦他写出文章摆在那里,内中读书多寡,思考问题深浅,以及他对于生活的感悟程度,都是一目了然的。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道理,自然无需赘言。
结语
以上拉拉杂杂,向大家报告了我的学习体会,由于认识肤浅,自然存在诸多不足甚至错误,敬请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最后需要申明的一点是:意象描写这个题目,来自于我对李正君老师作品的深刻印象,一时冲动,便想谈谈。而一旦真正接触之后,才发觉这是一个很难讲述的问题,一来比较抽象,二来相关资料也很缺乏,所以,说好说赖敬请各位老师多多包涵。但我想,也正因如此,从另一个角度看,恰恰说明了意象描写在文学创作领域,存在着很大的实践空间和理论探讨空间,也许我今天的抛砖引玉,能够引起老师们的兴趣,明天会看到老师们更深入的研究成果,果若如此,也算聊可自慰了!
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
5、现场问答:
主持人:感谢汉君老师的精采讲座!意象在我的感觉中,是一个大而虚的题目,但汉君老师的讲解很平易、很充实。根据讲座的内容,结合个人的理解,我进行了一个大致的归纳:1、意象就是承载了写作者的预期、隐意、情感等等因素的物象。赋意于象的过程就是意象的构建过程。意象是构成意境的基本因素。2、意象构建成功与否,直接影响到文章的审美特性,是决定文章诗性和韵味的重要因素。3、通过生活与经历积累素材,通过思考提炼素材,通过读书提高水平;合适的意象不能脱离文章意旨而存在,哪怕它是模糊的、多义的,意象归根结底是为文章服务的;要选用恰当的语言、语境构造意象,力求准确呈现写作意图。当然,不仅是这些。主讲老师不仅讲解了意象构造的基本方法和注意事项,还隐藏了许多彩蛋,仔细揣摩会发现散文创作的许多热点问题和窍门都可以在讲座中寻到答案。主持人:前面您结合我的习作讲述了写作中意象的运用。那么在意象的组构创造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方面?主讲人:意象这个概念,在我国古代,原本是用于哲学领域,刘勰首开先河,将其引入到了《文心雕龙》中,成为了一句审美用语。但一直以来,由于意象比较抽象,实践中又与某些心理现象相关联,理论上也比较复杂,因而总结、研究得很不够。广州大学人文学院陈剑晖教授说:“意象的组构创造是一项十分复杂的审美意识活动,同时也是散文必须面对的一个课题。现代的散文要从一览无余的抒情到节制的抒写,从直白说明到间接呈现,从模仿现实到超越现实,就必须重视对散文意象的组构创造。当然,相较于叙述、描写和议论,一般修饰手法的运用,以及意境的营造,意象的组构创造无疑是最为复杂最为艰难的。”可见意象描写在散文中的重要作用和运用意象描写存在的难度,但创作出好的意象,却无疑等于把我们的散文写作提高了一个档位。但这里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意象描写当下的问题并不是理论上亟待突破,而是在实际应用方面,还远跟不上散文写作数量的急剧增长。当前,我们应该先从基础上了解什么是意象,意象描写具备哪些特点,以及怎样进行意象描写,当务之急在于实践上多出成果。那么,从实践的角度上来说,意象描写需要注意些什么呢?我想,首先先是要弄清楚你的这篇散文要不要有意象描写。因为不是所有的文章都必须进行意象描写,正如不是所有的古典诗词一律采用意象描写一样。所以,文章中要不要进行意象描写,什么地方应采用意象描写的手段,这些,都要根据文章的需要来定,不能生拉硬扯,更不能画蛇添足。在此,还需强调的一点是,不落“俗套”的问题,也即那种在文章中进行通用的因而也是浅白的、表面的因而也是虚浮的常规描写,抓不到一景、一物、一事的本质特征,抓不到事物意涵所在的那个“眼”,语言上也是言尽意尽,毫无余蕴。这样的文字大多属于无效文字,省力固然省力,但却没有一点创造力,也没深度。例如一说到集市就想到热闹,一说到玫瑰就意味爱情,一提到书卷就联系知识、学习一类字眼儿,没有对事物进行入骨入髓的、别开生面的开掘,只守惯性,只遵定式,所谓的描写,大都浮于表面,甚至连字词都采用那种放在哪里都行、没啥毛病但也没啥用处的惯用语、成语或套话,完全不是他自己的个性语言。在这种语境条件下,不可能创造出好的意象,也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其次是意象的组构不可失真,必须体现出作者的真情实感。我们作文,先须明白一点:文章为什么要采用意象描写?或者说,意象描写是为谁而生?前面我们讲过,意象是意境的构件,正因为有了意象描写,我们的文章才有了美妙的意境,作品才有了意蕴,甚至会产生一种诗性的美感。那么,描绘出的意象“像不像”,能否真切传达你内心的感受,体现你的思想,自然就成为了关乎意境优劣和成败的决定因素。对于意象描写来说,我以为要点不在于对某一事物进行从头到脚的描摹,关键在于是否能够抓取一事一物中的“有感部分”。这种感觉包括视觉的、嗅觉的、听觉的、触觉的。而将感觉落实到文字上,却又不可任性,要服从文章的宗旨,笔墨要严加管束,目的,就是要以最俭省的笔墨,让读者身临其境,喜你所喜,悲你所悲,思你所思。当然,意象描写可以直笔,也可曲笔,既可白描,也可隐喻,甚至采用“通感”的笔法(如“只见那轮圆圆的红日“哐”的一声就掉进了西山洼”,用听觉替代了视觉),采用绘画创作中的“留白”手段,等等,皆无不可。这里举一个大家熟知的例子,美国意象派诗人庞德的《在一个地铁站》。全诗只有两句话:“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这首诗语言不多,名气却很大。诗中的人群、面孔、枝条、花瓣构成了诗句的基本意象,但这是表象的东西,而幽灵、湿漉漉、黑色则是诗人在地铁站台上,对着匆匆走过的人群、闪过的面孔,所产生的瞬间的感受,是潜意识中的东西,全诗描述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意境。我们可以回想一下,当自己身处地下通道,置身流动的人群时,也曾有过这种瞬间的感觉。这一点,看看他本人的回忆就更明白了。他说:当他走出地铁车厢,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又一张美丽的面孔,儿童的,女人的,他想记录下这个瞬间,“那一天我整天努力寻找能表达我的感受的文字,我找不出我认为能与之相称的、或者像那种突发情感那么可爱的文字。”后来,他找到一个方式,但却不是文字,“而是用许多颜色小斑点……这种‘一个意象的诗……’”他后来写成了一首三十行的诗,随后销毁了,六个月以后,他又写了一首十五行的诗,又销毁了,一年之后,他仿照日本和歌的形式,写下了这样两句诗。(事见《外国现代派作品选》第一册130页)在他而言,那个瞬间出现的意境,才是他要表达的东西,但怎样抓取事物的特征,怎样落到文字上,却并非轻而易举的事——三十行、十五行,最后只是两句话,而这两句话,他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另外,意象描写要文意协调,不能孤绝突兀。不是说意象描写有多么特殊,它作为一种创作手段,同样必须遵循文学创作的基本规律。所以说,我们笔下的意象,最好的,就是那种别人眼中所有、却又笔下所无的景象,带有自己独特的情调和思考,具有自己独特的创造性。这里所说的“独特”,并不意味着意象描写与整篇文章格格不入,反而倒要协调熨帖,浑然一体。主持人:您在讲座中提到,作为一个写作者,应该自觉避免去诠释概念。对此,我理解得不是很透彻。我觉得写作的过程就是表达观点、诠释概念,能不能请您更进一步讲一下?主讲人:这个问题我想多说两句。文章如何做,也许没有对错,但却有好赖。明确表达观点、直接诠释概念,一般说来,是论说文应该完成的任务。叙事散文、抒情散文最好避免这样做。叙事散文是以事表意,事明则意明。抒情散文则是以情代思,情愈浓,思愈深。以前文革中曾经倡导过“主题先行”,在这种思想引导下写出来的文章,孰优孰劣,已经很清楚了。即便是在今天,凡作文都只从某个概念出发,同样也是要不得的。关于这一点,我想,当年曹禺先生的《<雷雨>序》,就很能说明问题。他说:“累次有人问我《雷雨》是怎样写的,或者《雷雨》是为什么写的这一类的问题。老实说,关于第一个,连我自己也莫明其妙;第二个呢,有些人已经替我下了注释,这些注释有的我可以追认——譬如‘暴露大家庭的罪恶’——但是很奇怪,现在回忆起三年前提笔的光景,我以为我不应该用欺骗来炫耀自己的见地,我并没有显明地意识着我是要匡正讽刺或攻击些什么。也许写到未了,隐隐仿佛有一种情感的汹涌的流来推动我,我在发泄着被抑压的愤懑,毁谤着中国的家庭和社会。然而在起首,我初次有了《雷雨》一个模糊的影像的时候。逗起我的兴趣的,只是一两段情节,几个人物,一种复杂而又原始的情绪。”从他这段话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写作《雷雨》并不是从一个概念出发的,在写作的过程中,也不是根据什么观念去刻画人物的。他明确地说:“写《雷雨》是一种情感的迫切的需要。”甚至还说:“我不能断定《雷雨》的推动是由于神鬼,起于命运或源于哪种显明的力量。”他这些话,我理解,就是创作的激情完全胜过了自己的理智,人物的命运摆脱了作者观念的束缚,所以才有那样的剧情,才有那样的人物命运。一部《红楼梦》摆在那里,经学家、道学家、阴谋论者,都看到了不同的结论,但曹雪芹的初衷,却只是在写一个大家庭的盛衰,写他心目中那些女子的命运,他从一开始就不是要诠释什么。小说创作中,当一个故事或一个人物,在你心中鲜活起来的时候,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你的笔,让你无法冷静地去考量。抒情散文也是这样。台湾散文大家王鼎钧曾说:“身为读者,应该明白抒情文是不能‘考据’的。他说‘我的血管连着她的血管’,你干嘛要解剖呢?他说‘我饮下满杯的相思’,你干嘛要化验呢?他说他将在银河覆舟而死,你又何必搬出天文知识呢?他说他在那里坐成禅,坐成小令,坐成火山,你又何必摇着头说不可能呢?”于情而言,有时的确放浪不羁,就是不讲“理”。这一点,前些日子我写《“红楼”缘》时也有体会。纪念四十年前的朋友,是我心里早有的一个念头,而要写成一篇文章,应该从何入手?却一时找不到路径,所以也就一直拖着不能动笔。直到那天买了一套《红楼梦脂评汇校本》,看到书套里绛紫色的封面,顿时让我找到了这篇文章的切入点——由借阅、送还《红楼梦》串起来。写的时候,我还不断在想:我要表达什么呢?若只是怀念故友,这该是一个平庸的主题,若去述说相互间的情谊,那也只是寻常之情,写,不过就是再说一遍而已。在写的过程中,我只选每个人物令人喟叹的事,其中父亲的人生轨迹虽说简略,但却内涵丰富,令人感慨;朋友的原配,貌如红楼佳人,但她却背叛了爱情;而续弦相貌粗俗,举止鲁蛮,却又仗义地承担起丈夫的未竟之事。每个人物都按他自己的本性和逻辑行事。故而周树山读后点评说:“氤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况味,让人流连不已,欲说还休。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说似又有话堵在心头,惆怅,落寞,寻不着个心灵安稳处……这或许就是文学的真意,也得写作之真谛也。”这番话真是说出了我当时的写作状态,因为直到最后,我自己内心也没寻到一个安稳之处。试想,假如抱定一个概念来进行诠释,明则明矣,但氤氲于文中的那种况味、那种喟叹,就会意味尽失了。再说,从概念出发的作品,与从生活、从激情出发的作品,二者在品味上是有很多不同的,这一点,我们阅读作品的时候,会很明显地看出差别。当你内心有了某个形象,某种激情在鼓荡着你的时候,那便是创作的最佳时机,此刻,从笔下流淌出来的文字,自然也是最富激情、最有感染力的。主持人:同样都是通过形象来表达写作者的思想或观念,象征和意象有什么区别?主讲人:什么是象征呢?“象征”这个词,《汉语大词典》对它的定义是:“文艺创作中的一种表现手法。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的形象以表现与之相似或相近的概念、思想或感情。”《辞海》的定义则是:“指通过某一特定的具体形象来暗示另一事物或较为普遍的意义,利用象征物与被象征物的内容在特定经验条件下的类似和联系,使后者得到强烈的表现。”而《散文讲稿》在谈到文章风格时也说到了象征:“象征风格的突出特征是——借助对某种事物、某一具象过程的强化性描述,强烈暗示作者的特定思想意念或情感体验”。我个人的理解是,象征就是以此说彼,指桑说槐,因为那些描写归结到最后,都是为了作者内心的那个被象征物,也就是说,有一个明确的指向,这个指向可能是一个理念,也可能是某种情感。记得去年我写《悠悠愁绪,千古不绝》,就是用“淅淅沥沥的小雨”来象征一代代仁人志士的忧国忧民之情,那千古愁绪,萦绕于怀,不消不灭,就像那历千载而不停的一场小雨。意象的描写很多是无指向的,它只是作者所描绘的这个事物的本身,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并不指向什么,它是要营造出一种意境来,更好地传达作者内心的情感。您的《万物盛大如潮》,其中猫、虫、人,作为意象,是在描摩它的一种生存状态,尽管其间含有某种寓意,但并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指向物。而茅盾的《白杨礼赞》、高尔基的《海燕》、周敦颐的《爱莲说》,都是借物指事,言在此而意在彼。但我们也应看到,意象描写,并不排斥象征手法的运用。例如,《冷雨?荒原?老皮卡》一文中那辆皮卡车,显然是以物喻人。这样的例子古已有之。白居易《长恨歌》有“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人伤心,见月面亦呈悲容,闻铃声知它肠断。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打叶声”岂非朝野讥谗之语?而这里的“烟雨”,自然是指人生的遭际。细想,白居易的两句诗,明显带有联想的成份,而苏轼那两句,则是在用比拟手法。分析两人的诗句,我们也可以看出,意象与象征相比,意象内涵小,象征的内涵大,意象是象征的基础,也就是说,任何象征都是从意象描写开始的。还有人认为,如果同一个意象被不断重复,它就会变成为一个象征。如杨朔笔下的“雪浪花”、“小蜜蜂”,都由一个意象,经过前后不断重复,成为了一个象征。除此而外,我们还要注意将比兴与意象区别开来。二者虽然都在说某一物象,比兴是以“喻”拟“象”,而意象,则是以“意”寓“象”,也就是说,比兴强调的是比喻,意象强调的是意含,比兴手法是代替不了意象描写的。例如《诗经?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在为美人打比方,属于形容的范畴。而茅盾那篇《白杨礼赞》的文意,则是用白杨比喻北方农民,“不但意象的组构较单一,内在的意蕴也太明确浅显”(陈剑晖语)。这些,是需要我们在日常创作活动中,细加揣摩的。主持人:在您的讲座中,提到如何创造好的意象,能不能请您谈一下好的意象有什么标准或特性?主讲人:专家将意象从理论上分为感觉意象(视、听、触、嗅),动、静意象,单一意象与组合意象,从类型上又把它分为精致意象、繁富意象、象征性意象、叠合式意象、沉潜式意象、扩张式意象、隐喻意象等七类,也有人分为四类。而从实践上看,意象描写今古有别,在诗歌、在散文,也都不尽相同,可以说,它不是一个“标准件”,很难拿出一个通用的、普适的标准,作为尺子逐一加以衡量。所以,我这里只能就它在散文中的应用情况,简略谈一下所谓好意象的几个基本特点。好的意象,首先是细节细腻生动的意象。如果说一篇文章是一个整体,意象则是这个整体的“细部”,犹如置身在连绵的山岭中,忽见面前一片竹林,根根节节,青皮绿叶,日影斑驳,清风送爽,一时心中若有所感。更重要的是,因为这片竹林的出现,你会觉得这座山真好,甚至会流连忘返。这就是细节细腻、细节生动带来的好处。其实我们都有这样的感受,某一处景致,甚至是一座城市,说它好与坏,往往也只是对其中一个或几个细节的印象;这个细节越生动,你的印象也就会越深刻。其次,好的意象可感性都很强。一般诗文中的意象描写,静者画面感强,动者形象生动,文字特别有质感,读起来犹如身临其境。为了俭省篇幅,这里只举几句诗歌为例:“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日午画船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这些诗句,无不让人觉得画在眼中,人在画中,作者的心情和意趣,我们也同他一样感受到了。第三,好的意象,都是意蕴浓厚的意象。意象产生的画面或者场景,往往都蕴含着作者的“言外之意”,要么情有所寄,要么意有所属,并非单单字面上的含义。前面所引刘亮程的那段描写就意蕴深刻,意有所指,可谓“话里有话”。所以,我们阅读意象描写,一定要去细心体会作者的用意。另一方面,因为意象是意境的构件,所以,它们都有很好的“造势”功能,能够营造出某种氛围,诱发读者的联想和情感,产生预期的审美效果。由此可见,创造好的意象,是作者传情达意的有效手段,也正是我们读文章感到“有意思”的地方。以上这三点,大约可以算作衡量意象描写成败的基本着眼点。当然,判断意象描写好赖的标准可能还有不少,以上只能算作基本的尺度。意象描写因为是一种创作方法,目前仍在发展中,今后也必定随着我们的不断实践,不断总结,会有更深入、更全面的认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散文不仅大有写头,更是大有学头,所以衷心祝愿老师们佳作叠出,收获丰厚!自由交流内容(在不影响阅读的前提下有删略,并对讨论发言顺序略作调整):甘茂华:这节课讲得深、讲得细、讲得好!深入浅出,有理有据,把一个“意象”问题讲活了。不是学院派高头文章,而是结合散文创作实际缓缓道来,使人受益非浅。意象之意,在诗歌中普遍运用。在散文中运用,自然会增加散文的诗意。谢谢你!广东周俊:我感觉,散文创作的意象,一要指向比较自然,二要有些新意,三要易于共鸣,四是避免晦涩。请问:四者关系如何处理?主讲人:您说的,其实是创作的大原则。任何作品,都要处理好这几个关系。自然、有新意,让读者产生共鸣,几乎是必须如此的,不是意象描写也要这样。当然,意象描写更需如此。山东崔斌:记得李正君曾经写过一篇《夜行列车》的散文,印象很深刻。里面的半夜里的意象很多,其中,像儿童奔跑这样的意象,就算当时没有出现,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想象和加入,以便服务于写作的目标?主讲人:崔老师,有时候,读者也可以自己发挥想象的能力,补充甚至完善作品的意象。宁夏雨晴:请问李老师,不是说文章最忌讳大谈感想,言外之意过多是不是有诱导读者之嫌?主讲人:诱导读者进入你的“圈套”,也是创作的手段之一。但忌讳作者直接站出来大发议论,应该将你的思想深埋在作品中。正夏:把思想深埋在作品中,也意味着深层地思考深层地表达吧?主讲人:是的。河北刘莉:老师虽然把意象讲的具体而生动,但是,能达到这个水准,用简约的文字写出丰富的意象,有难度。若汀:?从李老师的文字里感悟,写作与创作是两个层次的文字行为,寻求突破,不断提升才是写作的方向,宁缺毋滥是每个提笔者应有的态度,受教了。主讲人:的确如您所说,创作两个字,内中缺乏创造精神,就会大打折扣!菱子:感谢昨晚李老师的讲课,讲得真好,内容丰富深邃,思维灵动宽广,对散文写作很有启发,受益匪浅。一个问题讲的那么透,原本朦朦胧胧的,您一讲一条主线思维就清晰起来了……十分赞同把意象作为一种审美活动。很多散文无节制的抒情其实并不美,直白的说教讲道理也不能被很好的接受……散文之美,美在意象。好的音乐,好的文章,都是要触动心灵的,这样才能感化心灵,融入生命。感官刺激中视觉、听觉、味觉、触觉……而最高层次的是心灵感应……我觉得作为一个写作者,不仅仅是要告诉人家一些什么,而是要让人感触到一些什么,体会到一些什么,这就需要意境的营造,意象的呈现…总之,非常感谢,收获很大,慢慢消化。也谢谢刘莉老师组织和李正君老师的文章和主持。山东崔斌:这次活动非常成功,老师讲的也非常到位,祝贺。关于意象的话题,我只是喜欢这样去写,却缺少一些系统的理论感受,这次就受益很大了,可以慢慢的收藏起来看,然后指导自己的写作。天津李锡文:老师辛苦了!昨晚看了一些,意象的运用讲的非常具体实在,学习了比较深刻的一个概念,也是写作中不易把握和比较欠缺的,跟灵感,思维,情绪及天分都有关系。您从多个角度进行诠释,很到位。在编发文章时候注意到了这种现象,一种是不太运用意象,想象和联想,平淡无味;另一种则是为用而用,就像某些流派的诗歌一样,读后不知所云,显得生硬乃至诡异,缺乏自然感与合理性。也因题材不同而不同。如何正确运用值得思考,所以汉君老师的讲课很有启发和教益。无限释放感情,放大内宇宙,过分自我,可能是开放后近年来的一个散文趋向。主讲人:完全赞同李老师的观点。无论意象还是意境,无论诗歌还是散文,要进行什么形式的描绘,描绘能达到什么水准,与作者的经历、经验、思考能力、文字能力都有密切关系。上午菱子老师说得很好,满足视听触嗅等基本感觉是一回事,而能真正感动你的心灵,那又是一回事。若汀:?在文字里作者只是替别人看,替别人听,如果只顾自己听和看,少了带入感,文字只能是自我消遣甘肃李正君:我觉得若汀老师说的有待商榷。替别人听、替别人看的写作是不大可能存在的——除了说明书。广东周俊:@甘肃李正君?我认同你的说法。感动自己后,才能感动别人。山东崔斌:@甘肃李正君?我认同你的说法。个体的感受和思想,能够表达的淋漓尽致,那也是一大成绩。写作是很主观的事情,这个毫无疑问。叶沉(河南):个人愚见:纵观古今,真正的好作品基本上都是主体(作者)和客体(读者)的心理共鸣,首先发自内心,继而深入人心,既不是狭隘纯粹的自我陶醉,又不是刻意地舍己从人,毕竟人类心灵的内质原本是相通的,契合点并不难找——相信自己的真实感受,也相信读者的鉴赏力,广东周俊:个人拙见: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每个人某方面的感受并不一定独一无二,所以才有将心比心的说法。事实上,大部分人在亲情、友情、爱情等方面并没有太多的独特之处,只是在面对某个特定的人时感受的粗细深浅有不同,具体的情绪表达有不同,但那种或喜或悲、或失落或忐忑、或期待或失望,总有很多共通之处。所以,我们写的东西首先要能感动自己,然后才可能感动别人,感动在这方面能与自己有共鸣的人。再差的文章,也可能有人喜欢,但由于差,不能流传,所以只能自嗨而后湮没。再好的文章,也可能有人不喜欢,但由于好,可以流传,所以能引发一代又一代的共鸣。从个体来说,文章无好坏,他喜欢的就是好文章,他讨厌的就是差文章。从整体来说,能够引起至少一类人共鸣的文章才是好文章,只有个别人喜欢的东西终会被大多数人扫进垃圾桶。好比食物,总有人有特殊的嗜好,猪大肠不能洗干净,肉需放得微微发臭生蛆(喜欢这两样东西的人我都见过),对于他来说,这是无上的美味,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绝对是重口味。所以,我们一般不会说没洗干净的猪大肠、生蛆的肉是美食。文章亦然。湖北秭归张周元:写作,首要的意义在于作者自已能借助写,表达、反省、升华自己。写,是作者自己追求进步的一种方式。至于读者能读出什么来,一定程度上还取决于读者自己。菱子:@湖北秭归张周元?您说的是写给自己看的,对于发表的文章就不能这么认为,必须要考虑给怎么样的读者,有什么样的作用。我觉得这是一堂很有深度的课程,建议大家学而用之,用这样的思维试着写一写。新疆何先学:我始终认为,带着美的意味去营造文字就好了,没那么复杂。谁也不可能在写作过程中,会进行理论分析。无论哪个作家,他的作品在创作过程中都不可能套用理论。真正的文学创作,是别人教不会的,哪怕鲁艺。只管写就好了,至于分析,交给不会创作的理论家好了。山东崔斌:我们往往会过分地低估读者的理解力和感受力,其实有一些细枝末节、蛛丝马迹就足以引发他们的思考、探索和共鸣,并不需要过多的担心。作者只管大胆去写,读懂是读者的事情,不用想太多。甘肃李正君:写的过程更多是一种自发、自由的状态,这样状态下,写出来的东西才有生机灵气。广东周俊:我觉得,初稿应该是想不到什么理论的。修改的时候可能会有意识地利用自己擅长的方面。山东崔斌:好的作者会做自己的编辑,新疆何先学:以前的大学教授,咱不说。至少我的教授没有写得好的,更别说作品。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是教授,是文学理论和美学研究专家。这和烹调大师与美食家类似。会做菜的,不一定会分析美食;对美食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他可能连土豆皮都削不好。所以说,只管写,不要套用理论。理论,会桎梏创作思维和审美营造。当你想着这也不符合,那也不符合,灵感也就灭了。创作,首要的是需要灵感的冲动,水无定势,文无章法,这样的文字才有灵性,这样的文字才是活的。广东周俊:我喜欢美食,但不会做菜,所以自称半个美食象。真正的美食家,应该会做菜。理论,会桎梏创作思维和审美营造。这话我认为有点极端。没有理论,全是野路子,比如自己,就觉得很一般......守规矩也好,表达情绪也罢,都不要走极端。湖北秭归张周元:把自己的情绪、感受、想法表述清楚、准确、充分、贴切就不错了。规矩有工具意义,当不懂表述自己时,有借鉴、参考的意义。但用心生活了,真正一路感悟了自己的生命,再去套表达方法,是不必要的。平铺直述,自会找到最好表达自己生活的方法。甘肃李正君:我也是野路子。当然我也同意何老师关于灵感和冲动的说法。但我觉得我们读书、读好书,虽然不会去理性地去总结理论,但至少感性地接受——虽然我们不一定知道接受的是什么。但至少能明白一个模糊的规则。文章可以自由,但肯定暗合许多规则——我们不一定会意识到这点,但肯定会凭着感觉运用。理论家总结出的理论和我们模糊的感觉,其实是一个东西。我的观点是表达可以是自由的,但它总会遵循一些基本的规则。湖北秭归张周元:规矩有工具意义,当不懂表述自己时,有借鉴、参考的意义。但用心生活了,真正一路感悟了自己的生命,再去套表达方法,是不必要的。平铺直述,自会找到最好表达自己生活的方法。守规矩,可以作为一种训练;脱规矩,才会产生好作品。广东周俊:我们潜意识中会用到一些理论。比如用计算机写东西,你在潜意识中会运用打字规则,并不影响你构思文章。菱子:学习使人提高。我们有一个灵感,怎么把它表达出来却是千变万化的。有的表达淡而唯美,有的表达平淡无味,有的表达蕴意深远。多看多学,从不同的角度去写,这样的尝试能使写作成为一种享受。历史上的名家同题作文也挺多的,比如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和朱自清就同一题材、同一次游玩,写了不同的文章。名家搞同题是因为好奇吧,想看看别人怎么写。我想他们这些名家写作,也不仅仅凭灵感、冲动,看同行的文章,也常常会琢磨,如何才能有更好的表达。写作也是蛮有趣的事。汉君老师说的庞德的《在一个地铁站》。全诗只有两句话,但这两句话是由一首三十行的诗,改成了一首十五行的诗,最后只是两句话,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不同的方式来表达当时他在地铁上站所见而产生的灵感。这堂课里的内容非常丰富,细细的消化吸收还真的挺有收获的。我感觉写作这东西挺有趣的,而且需要琢磨,因为我这个学理科的业余爱好者,基础底子薄弱,写文章也经常在变化,特别需要学习。韧草: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必须要思考总结才能有进步。(整理:李正君,审稿:李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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