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不止是电影，而是死亡，是地狱，是该死的健忘的人性

他们已不再变老
They Shall Not Grow Old
导演:彼得·杰克逊类型:纪录片/历史/战争制片国家/地区:英国 / 新西兰语言:英语
上映日期:2019-11-11(中国大陆)/2018-10-16(伦敦电影节)/2018-11-09(英国)片长:99分钟/ 96分钟(中国大陆)
作者
Tom
编辑
馒头
在一战过去百年之际，彼得·杰克逊带领着他的制作团队，献上了一部聚焦于一战士兵的纪录片《他们已不再变老》。当我们重新目睹久经沉湎的一战原始素材和老兵们的切身经历，电影的声音、色彩与空间一并使得它们焕发出新的光彩。那些逝去的士兵，凝望着摄影机的士兵，从胶片里醒来，复活。
影片伊始，画面并没有铺满银幕，而是伴随着逐渐向外扩宽的黑色边框。黑白纪录素材镶嵌在漆黑之中缓缓靠近，作为观众的我们正进入一个属于过去的历史事件，也是尘封已久的回忆世界，更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电影空间。也正是在这里，3D特有的立体感被应用为一种形式，以运动着的黑色边框代替了固定不变的银幕边框，而新“银幕”则成为观众窥探的窗口，进入正视差区的通道。在和画报素材结合时，3D技术将空间分为三个层次，纪录影像、画报和黑色边框层层叠加，区分出不同媒介的存在。在这个缓慢通往正视差区，也即原始影像素材的旅程中，我们看到踊跃参军的英国青年，和他们备战时的军队生活，一切都还处于平和的状态中，但却孕育着激烈。
《他们已不再变老》（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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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激烈”不单是一战枪林弹雨下带来的震惊，更重要的是与之相匹配的视听元素的充分利用。当我们随着影像和口述者旁白进入到战火时期，画面已占满银幕，色彩填充了黑白影像，后期拟作的环境声充斥着银幕空间。正如桃乐丝来到梦幻又充满可能性的奥兹王国，而我们则是和被访问的老兵们一起来到鲜活又充满必然结果的战争前线。
有些遗憾的是，原始影像素材的3D重置并没有形成明显的纵深空间关系，只在一些特殊构图的画面中稍能感受到，比如有着前中后景层次分明的深焦镜头。旨在加强观众沉浸与感知的3D立体感，并没有发挥出奇观效果。如果拿3D修复片和以3D技术摄制的电影相比，当然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而这部影片的声音却能与很多商业片相比，甚至更有意识的被运用。
《他们已不再变老》（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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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中丰富的声响和画外旁白构成了一种声景，和画面相辅相成。炮弹四射、坦克行进等战壕景况被一对一的环境声放大扩展，停火状态时士兵的笑容和肢体动作也用声响精心勾勒出来，将一战还原到更为真实的样貌。这种声响的真实感和丰富性同商业片中的拟声相比毫不逊色，又多了一份纪录的实在。如果说影片的声响在营造场景叙境空间时没有超越普遍意义的声音创作，那么画外音则是声景中更为特殊的元素。
《他们已不再变老》（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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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老兵、史学家口述和原始声音资料组织而成的画外音贯穿始终，在和画面紧密配合的同时又保持相对独立。区别于传统解说式的画外音，这里更多是以画面图示声音，反过来声音构建出新的影像空间，仿佛可视的声音。在一定程度上，可视的声音让庞杂的原始素材向量化、戏剧化，影像具备了叙事连贯性，催生出一种战事急迫感。进一步而言，原来没有时间活力的影像在拼贴过程中找到了时间的连续感，这就是影片中作为画外音的声音所建构的基础，也即我们进入这场视听幻觉的必要条件。
在这场回顾一战的视听幻境中，我们所见的和所听的没有明显的对比或冲突，而呈现出平和的对位效果。正如被裁减展示的插画旨在避免沙文主义，影片传达出人道主义式的价值观念。画面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是讲述者，或是逝去的士兵。他们被抹除身份和政治立场，成为群像，让我们关注一战对人造成的普遍创伤。就此意义上，彼得·杰克逊做着和雷诺阿相似的事情，从战争对错的格局中跳脱出来，拉拢绝对二分的阵营或立场，反思一战带给全体士兵的意义。
《他们已不再变老》（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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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普通纪录片和剧情片激发反思的方法不同，影片采用的声画对位技巧值得进一步关注。画外旁白与纪录影像若即若离，在具象与抽象中为观众保留了一定的参与空间，去主动填补空白。随着战争进入白热化，画面从纪录影像过渡到插画，环境声连缀起快速剪辑的碎片，画外旁白已无需顾虑是否匹配多样的资料素材。各视听元素的配合达到极致，仿佛各声部完美配合演奏出一首交响曲。战争胜利后没有欢庆的喜悦，而是留下令人绝望的死寂，色彩和环境声逐渐退出银幕，退出我们的感知范围。和旁白说到的“情感被掏空”一样，观众感知到的视听幻觉在逐渐瓦解，在疲惫中只剩下反思。
这种由视听元素紧密编织而激发的参与性，从另一方面体现了影片对观众身体的关注。我们在体验这部影片时并非仅仅依赖于眼睛，而是用全部身体来看和感觉电影，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可见的声音”。尤其在战争高潮阶段，影像越发变得可被触摸，观众身体在和电影身体相互交流，观众的感知被全方面调动。而战争结束后给观众带来的空虚疲惫与士兵实现了通感，观众身体又被慢慢推回到影院座位上。
《他们已不再变老》（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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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真的在期待修复带来的视觉上的真实感吗？修复技术局限导致视觉上的诡异效果难以忽视，被加强对比度和锐化的人脸有着过分的颗粒感，暴露出它背后的储存媒介。另外补帧使得物体活动拖影也更加明显。种种问题都在破坏视觉上的逼真。与其说无声黑白影像在精细入微的环境音和色彩填补下，朝着完整电影的神话迈近，不如说在强调现象学意义上的电影身体。在多种视听元素和技术手段的支撑下，影片营造的“真实感”应该被重新理解，它更像是在为电影身体与观众身体触碰而构建一个存在现象场。在此，观众和电影互为主体，以具身可视的影像为载体，实现感知的交融。
可以说，《他们已不再变老》是一部另类的纪录片，它超越了对表面上真实性的追求，而在深层触及了真实，一种感知的真实。
*参考资料：《视听》，米歇尔席翁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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