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表读后感（重读《陈情表》）

陈情表读后感
横看情岭侧智峰
——读《陈情表》
文/吴芳莲
苏东坡有一句脍炙人口的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堪称非哲学领域的哲学名言，喻在不同角度观察，往往各有所得。这次读李密的《陈情表》，就觉横看是情岭，侧看是智峰。
先横看，就觉“情”之波澜起伏，如岭之连绵不绝，绵延千里。
有种说法，读完《出师表》不哭者不忠，读完《陈情表》不哭者不孝。纵观全文，夹情叙事，以事抒情，真谓字字生情，句句含情。最神奇的是，全文一口一个臣之余，用了很多谦卑之词“亡国浮贱”、“微贱”、“伏惟”、“愿乞”、“蒙国恩”、“微志”等等、却全然没有让人觉其有任何奴颜婢膝之嫌，而只心怀戚戚，情随其岭之中。
苦情岭。首句直言自己的坎坷身世：“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悯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简短几句四字骈句，语势连贯、紧凑，让人感到灾祸接踵而来，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不仅如此，年长52岁的祖母，在当时那个年代已算垂暮之年，照顾体弱多病的孤儿李密，甚至无亲无戚可以帮衬，更增加了抚育过程中的艰辛困苦，继而不能不让人深深理解其“祖母卧病，侍药难离”的依恋之情。
难情岭。一面是朝廷四次征召，推孝廉，举秀才，拜郎中，除洗马，报国恩难，违君情难。一面是，祖母供养无主，疾病日重，忘养恩难，舍亲情难。“臣之进退，实为狼狈”。其无奈、不能兼顾的如在火上煎熬之情，立现眼前。
忠情岭。先有“非臣陨首所能上报”的感触，后有先尽孝后尽忠的承诺，终有“生当陨首，死当结草”的誓言。忠君之情，溢于言表；感君之恩，动人心魄。
再纵看，惊觉“智”之敏慧峭然，如峰之山峦叠起，蔚然深秀。
有种说法，拒绝是一门艺术，更是一门智慧。想想我们处在中国这个重人情社会中，不经常会陷于是否拒绝的矛盾痛苦中吗？害怕拒绝了朋友，会不欢而散，被冠为不合群；害怕违背了领导，会被批为不敬业，被穿小鞋；害怕得罪权势，会失去机会，被圈子驱逐；害怕拒绝了亲戚，会破坏亲情纽带，会被斥为蔳情。因为我们不懂拒绝，有时就硬着头皮去参加不太熟悉的朋友聚会，有时就违着心意点头附和领导的强人所难，有时就言不由衷的恭维权势在握的人物，有时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亲戚的请托。
再看李密，拒绝的是封建专制下的皇帝，那是在冒着生命危险，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和李密基于同时代的西晋名士嵇康，竹林七贤之一，耿介孤直、笔锋犀利、直抒胸臆的写了篇愤文《与山巨源绝交书》，态度坚定的表明拒绝做官：“一旦迫之，必发其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宁死不合作的结果是招来杀身之祸。《陈情表》则机锋暗藏于一座又一座拒绝的高峰，最后获得安然完美的结果：不仅成功的达到了自己不出仕的愿望，还获得了皇帝的同情，送给奴婢2人，郡县提供其祖母的赡养费。
一、避“先入为主”。有个成语故事《疑邻盗斧》，大致讲一个乡下人，丢了一把斧子，怀疑是邻居家的儿子偷去了，于是处处注意那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那人像是盗斧的贼，后来在山谷里找到了斧子，再留心看邻居的儿子，怎么也不像贼了。李密肯定深知先入为主的情绪有多么严重的后果，取题就颇具匠心，是陈述自己的感情，就会引起好奇心和同理心。设想，题目直接就来个拒或者求什么的，已经不耐烦的被拒绝了三次的皇帝，也许还没看正文，心里就觉得被冒犯了，结果带了不服气的情绪，或许不看就上火，或许草草瞄几眼更上火。
二、多情而不滥情。叙情入木三分，抒情却恰如其分。李密仅几句话，简明赅要的达到了引起读文之人的同情之结果，立即止笔，转而写蒙受国恩而不能上报的矛盾心情。试想若控制不住的继续发挥孝情写下去，对祖母的感激，对祖母的怜惜等等，就又会过多的渲染私人的感情而让皇帝觉得受到漠视的不快，则滥而不当。
三、扬上抑已。即抬高皇上，放低自己的姿态。嵇康为人豪壮不羁，写文全是顺着已意抒发，自然引起官场的反感，李密则避开荆棘，不断表白自己感恩戴德，绝对臣服：朝廷对自己优礼有加，很想“奉诏奔驰”走马上任，若得皇上恩准供养祖母余年，则“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四、以其矛攻其盾。仅表述感情，再深情，也许顶多只打动一下皇帝，但未必能说服皇帝。而且自古君王为大，忠君更胜于家孝的。但西晋政权有一弱项，其来路不正，司马氏集团是通过阴谋和屠杀建立了政权，所以皇权不强调忠，更强调孝。李密正因明了皇帝之心思，是想利用自己的孝来为朝廷的道德统治加成，他也就很好的利用了“孝”巧妙回绝了晋武帝，从“孝”出发，着力渲染不能奉命在于要尽孝，祖母“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经终余年。母孙二，更想为命。”于此情景下，皇上你能忍心拆散母孙二人吗？，终于，李密成功的为“乞终养”给出了完美的理论根据。
亚里士多德说：“只有在适当的时候，对适当的事物，对适当的人，在适当的时机下，以适当的方式发生的感情，才是适度的最好的感情。”
李密这篇《陈情表》，用最好的感情完成了智慧的拒绝艺术，实乃千古奇文。
【注：图片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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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芳莲，70后，网名：疏雨清荷,安徽人，现居江苏，喜欢山水，喜欢阅读，偶尔写写随笔感想。
本期责编：丁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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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陈情表》
我妈妈是资深语文老师，她不喜欢《陈情表》，她觉得假。
李密是刘禅旧臣，觉得刘禅可好可好了，像齐桓公那么好。他可不想服侍晋武帝司马炎的，这种家伙谋朝篡位，又荒淫无度，跟他的前任（皇帝）相比实在差太远。
因此我才觉得更有趣，李密是怎么做到，把天下皆知的假话，说得这么情真意切，又理无可辩呢？看看我，往往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老板教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现代老板并不能剁了我，我已经觉得拒绝一事如此艰难。这样看来，李密简直是奇人：他不单拒绝了可以杀他头的老板，并且顺便感动了中国。
我重新学习了一下这盖世神功，粗浅的总结出几条规律。
首先，高明的拒绝理由，要有感发力量。
他真的走不开，因为恩重如山的亲情。
贫穷往往会限制我们的想象力，我们成年后，和我们的老板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但就算是爱因斯坦，也一定有光屁股玩泥巴的童年。在童年，我们往往有同一款的唠叨老妈，和同一款的慈祥奶奶。这是感发力量的源起，用共同的生活记忆唤起共情。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悯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这位奶奶真的了不起，独子早死，媳妇改嫁，以五十二岁高龄，继续抚养三代单传的孙子，孙子又多病，九岁都还不会走路，奶奶辛苦且坚韧。这经历本身，已经有相当强的感发力量了，只需要再添一把火。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Bingo！就是它。塑造具体形象——门丁单薄之极，一老一小孤苦无依之至，孩子孤独得只能和自己的影子玩——激发老板想象，唤起人类普遍的同情心。据说希特勒看悲情电影都会哭，只要能成功激发想象，制造画面，老板一定扛不住。
其次，高明的拒绝者，永远从老板的角度考虑问题。
晋武帝不见得非李密不可。毕竟他又没有霸道总裁附身，失去李密生命就木有意义。他主要有两个心理需求，因此反复征召李密出仕。
第一，他需要感觉到名士们的臣服。李密就是蜀中名士。晋武帝司马炎谋朝篡位，因此神经异常脆弱，一旦感觉到反抗，第一反应就是镇压。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PTSD），由不靠谱医生淙淙诊断的。
李密说了，我这么卑微，您居然这么重视我，孝廉——秀才——郎中——太子洗马，给我一路飙升，不停的下诏催促，这样的真心真情，我实在是太感动了，太震撼了，满得都要溢出来了（感觉混进了奇怪的东西）。可是我恩重如山的祖母还病倒在床上，我真的好想奔去找你，可又放不下我的祖母，我好矛盾，好辛苦，呜呜呜这一招深含太极至理。沉肩坠肘，不顶不丢。他不反抗，他很感激，他很想照老板说的去做，可就是——臣妾做不到啊。
他说得自己越狼狈，老板就越能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名士臣服的快感。
第二，老板还需要感觉到贰臣们的臣服。李密就是贰臣。李密服侍过刘备儿子刘禅，中国古代士人都讲究个“忠臣不事二主”，再来服侍司马炎，就觉得自己不守妇道。
当时蜀国刚被干掉。怀念故国的大有人在。此为背景之一。
司马炎篡魏，教化子民再没脸提一个“忠”字。只好说：我要以孝治天下。此为背景二。
所以，李密是这么说的。陛下您宣传的以孝治天下，让我从矛盾痛苦中幡然醒悟！对啊！我要孝啊！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
老实说，我要是能像他这样，用老板的鸡汤灌老板，肯定觉得自己特牛逼。
但他在牛逼的路上永不停止！他把老板的孝の鸡汤灌给老板后，还不忘给老板做心理按摩：老板，我为人不要脸，不在乎名节的，我特别想当官，绝不是待价而沽。实在是，祖母，呜呜呜……贰臣臣服的快感，老板也得到了。
你不需要真的臣服，靠按摩，就能让老板得到想要的快感。（感觉好污）——李密
最后，高明的员工，还要适时给老板深情的承诺，完成最后一击。所谓承诺，要义在于用美丽的未来，提高老板对丑陋现实的忍耐力。
李密说：老板啊，最后我可以上数据。我祖母九十六了，我今年才四十四，我服侍您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能陪伴祖母的时间，却没有几年了。
这是一句重要的爱的承诺。老板你乖，我供你驱驰的时间还长着呢。
老板会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