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得周郎顾(【七色鹿】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欲得周郎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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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得周郎顾
时时误拂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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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随父亲从漠北回来的时候,正是长安三月,新柳初垂,暖风盈袖。习惯了大漠的干燥温热,初来这十丈繁华的都城,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他父亲是镇北侯,此番回朝是要向圣上告老,将镇北侯世袭长子-宴黎。
宴黎寡言,他在大漠出生,大漠长大,那儿人迹罕至,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什么玩伴。
“黎儿,长安不比漠北,谨记时时谨言慎行。”
他点点头,跟着父亲踏上初春的柳絮,不禁有些疑惑,三月的长安怎么还会有雪。
一个月后,宴黎袭了父亲的镇北侯一职,成为了新的镇北大将军,而他初遇麋芜也是在那一年。
新任镇北侯自然少不了与世家子弟来往,他不善言辞,只是年纪轻轻就袭了一品军候的位置难免招人嫉妒。
那日,三月上旬巳日,设宴水滨,以拔除不祥,设流觞曲水宴。本来就是一场文人墨客的吟风弄月,他本不愿意去,但是逃不过太傅再三邀请,只好赴宴。
流觞曲水,取一回环弯曲的水渠,放酒杯于上,杯随水流,停在哪家公子面前就喝一杯酒,赋诗一首,今日的酒令就以“兰”为题。
宴黎虽识得几个字,但是吟诗却是不在行,杯子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宴将军,漠北待久了,长安的酒怕是不合口味。”
太傅要替他解围,但是一旁的公子哥却开始起哄。
“宴将军,初来长安,喝两杯酒,行个酒令为大家助兴,不是什么难事吧。”
“将军守得了边境,难道还会怕这小小酒令。”
宴黎不语,拿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春嗣的酒,温而浅和,他却饮得苦涩。这群人想看他出丑,他只是一介武夫,大不了认了自己才疏学浅。
倏然一道略带嬉戏地声音传来:“不就是以前兰字行个酒令吗,我这儿有一句。”
他的目光被那道声音吸引,麋芜穿着浅荷色的襦裙,从穿堂走来,她的脚步很轻,如果不是忽然出声,众人都不会发现她。
太傅轻声呵斥她:“这儿是男子的宴席,你一个女子,怎么这么不知分寸。”
麋芜顺势在太傅身边坐了下来,她是太傅最宠爱的女儿。
“爹爹,女儿有句酒令想请各位才子论评。”
想请众人论评是假,替他解围是真,宴黎心念一动,看着上座的女子,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深闺里长大的,眉眼间不知人间疾苦。
“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
秋兰兮蘼芜,宴黎暗暗念着这句话,麋芜,人如其名。
对上麋芜笑意盈盈的双眼,只觉得天地间疏朗星辰都骤然失色。
宴席草草散了,他也准备离开水滨,夜风微凉,他不似世家公子,出门有轿夫,习武之人,从来都是以步行路。
走过长汀桥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一个哀怨的声音。
“我跟了你这么久,你怎么也不曾回头看看我。”
宴黎一惊,麋芜在他身后,大概是她的脚步实在太轻了,一路都没发现她。
水滨到镇北侯府足有五里路,他是武夫并不觉得什么,但是麋芜是个女子,想来是有些吃力。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她微微一笑,露出一个好看的梨涡:“今日我替你解围,你还未向我道谢。”
他有些诧异,跟了他一路,只是想讨声谢谢。
宴黎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朝她一礼:“宴某,多谢姑娘。”
麋芜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一本正经,连忙摆摆手:“不,别别......这样。”
宴黎眉头一皱:“姑娘可是嫌弃我没有谢礼。”
“我......不是......”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羌笛,“这是我在漠北的时候做的,如果姑娘不嫌弃......”
麋芜轻轻接过,笛子是长安城时兴的玩物。
她低头含笑,呢喃道:“不嫌弃,我自然是不嫌弃的。”
他微微一笑,那只羌笛的竹子是取自于藏良高山,替他伐竹子的老人说过这种油竹十分难寻,若是做成了笛子送给心爱的姑娘倒是一件美事,他想那老头说的或许还真有几分道理。
麋芜很喜欢那支笛子,爱不释手。
“我没想到,你还通音律。”
宴黎并不懂音律,只是父亲思念母亲的时候偶尔会吹起羌笛,父亲曾对他说过,坐上镇北大将军的位子,家国天下永远大于儿女情长,若是日后要寻妻子,多半也是会辜负人家。宴黎知道这是父亲对于母亲的愧疚,母亲死在大漠,他出生的第二年,大漠苦寒,非常人能忍受,父亲有常年征战在外,母亲弥留之际他未能赶回来。
想到这儿,他不由心头一烦,冷下声来。
“我只是一介武夫,并不懂什么音律诗词,姑娘若是想找人探讨,宴某人怕是不能奉陪。”
麋芜没想到宴黎忽然变了脸色,她撅着嘴委屈道:“我一连走了五里路,只为你寻你,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替你解围的恩人吗?”
她神情哀怨,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
他不懂女子的眼泪,只知道她委屈想哭,若是由旁人看来,定是他欺负了她。
“你若是不哭,我可以吹一首曲子给你听。”
“真的吗?”
麋芜作势守住了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宴黎点点头。
羌笛是昔年的油竹做的,触手温润,笛声悠长,一曲思无涯,袅袅而出。
相思思无涯,曲尽梨花落。
曲子婉转忧伤,麋芜心神一动。
“这是......”
“思无涯。”
宴黎轻声道:“大晚上实在不适合听这样的曲子。”
长安城里不乏精通音律的才子,可是能将一曲思无涯吹的如此情真意切的,只有他。
“思无涯是善老先生追忆夫人的曲子,你怎么会吹得如此娴熟,莫不是你也有追忆的爱人?”
宴黎被她说的有些窘迫,他不过是听父亲多吹了几遍,并无值得追忆的爱人。
“是家父常常吹奏此曲,追忆我母亲。”
“哦。”麋芜拖着长长的尾音,难掩心中的雀跃。
两人在长汀桥上站了许久,忽然都不说话了,空气中飘来的柳絮,纷纷扰扰落在麋芜头上,他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拂下,指尖划过她的鬓发,宴黎神思一动,思无涯,思念一个人当真无涯。
“这雪,怎么不凉?”
麋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呆瓜,这是柳絮。”
长安的这一夜,在宴黎镇守漠北的很多年的每一个冬夜里,都曾鲜活明朗的出现在梦里,梦里的麋芜笑意盈盈,在他耳边轻声道一句:呆瓜,这是柳絮。醒来之后,帐外大漠的大雪纷飞,战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他总是心怀感念,还好没有让他心爱的女人来这样苦寒的地方,可是倏尔,心中就涌上无限的寂寞,像是有谁在他的心头捅了一刀,风裹挟着雪呼呼地往里灌。

麋芜双十芳诞那天,他接到太傅府的拜贴,他自那日长汀桥遇到她之后一直有心避开她,本来她的诞辰,不欲赴宴,但是在长安一月有余,马上就要回漠北去了,不过这次不见她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麋芜诞辰那天,请了好些世家公子,宴黎并不能进入女眷的宴席,只在太傅设宴的地方喝了几杯酒。
随后,下人们支起屏风,说是大小姐要为客人们弹一曲助兴,宴黎看着屏风后面隐隐约约的影子,忽然觉得,漠北也许真的不及长安,令人生出无限眷恋。
一指清音划过,古筝音色更加清冽,指下翻转,一首惊艳堪堪的思无涯。
太傅眉头一皱,诞辰之日,麋芜为何弹一首追忆曲子。
宴黎拿着酒杯的手,不可抑制的晃了晃,看着桌子上微微洒出的清酒失神。
麋芜的琴音,音阶分明,音承婉转,可是有意无意地错弹几个音,他若不是对着曲子太熟了,或许也听不出来。
众人大概是对思无涯也不甚了解,只觉得麋芜的琴音透着些许凉意。
一曲闭,麋芜轻轻叹了口气,身边的小丫鬟朝她摇了摇头,那冷面的镇北大将军并无任何表示,她心中难过,若是他有心,怎么会看不懂她的暗示,曲子只有他们两个人懂,错弹的音他也一定听出来了,但是他没有任何表示。
麋芜不死心,隔着屏风问道:“小女子这一曲思无涯,弹得如何,还请在座各位大家指点一二。”
在座的都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子,论起音律来都是滔滔不绝,众人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屏风后的麋芜一直在等宴黎说话,但是他从头至尾都只是闷头喝酒。
她不死心:“宴大将军觉得如何?”
宴黎微微一怔,放下酒杯,缓声道:“麋芜姑娘琴音了得,只可惜在下一介莽夫,实在欣赏不了,愿姑娘早觅知音。”
麋芜被他的一席话凉了心,什么叫早觅知音,他从头到尾都听懂了,只是选择了拒绝。
恨声道:“承将军吉言。”
麋芜的诞辰上,宴黎喝的烂醉,他一向喝惯漠北的烈酒,今日倒是被长安的清酒灌醉了,镇北侯府的派人来接他,小厮扶他上了马车,宴黎深深地看了一眼太傅府,她是无忧深闺中长大的女子,而他是大漠狼烟厮杀的将军,他心中守着天子的家国,守不了麋芜的儿女情长。
宴黎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了声“走吧。”,马蹄“嘚嘚嘚”地踏在石板路上,也许这一别就是远隔千里万里,再见,便是他垂暮之年告老还乡了。
宴黎在长安住满一月有余,回了漠北去,他走的那天,长安已经是四月清明时节了,空中飘着小雨,父亲脱去了常年加身的铠甲,穿着一身布衣,身影格外萧索,他双鬓已经花白,眉眼也不复当年,此去漠北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相见,他有些舍不得这个从小寡言倔强的孩子。
“黎儿,你母亲的冢建在大漠北沙林边,你有空就多去看看她吧。”
宴黎点点头。
偌大的镇北侯府就留他一个人了,宴黎心中也有说不出的苦涩。
“若是可以,百年之后,我想与她合葬。”
他看着父亲哀伤的神色,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是镇北侯了,他只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卑微的祈求百年之后能与妻子同穴,虽然母亲临死之前曾有遗言,不愿意与父亲同葬,可是他还是点点头,母亲最终那么恨,还是因为爱他吧
马车来了,宴黎上了马,轻呵一声,徐徐向前。
老将军蹒跚地转头,低声呢喃道:“也不知她肯不肯原谅我。”
宴黎回到漠北之后曾经收到过一封信,没有署名,信上只有一首诗。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他的手猛然一颤,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她那一日错弹的几个音,只为周郎一顾,只可惜他做不了红袖添香惬意读书郎,自然也听不得她的误拂弦。
麋芜本是养在深闺的花朵,在长安的山水之下可以完美绽放,若是养在漠北,不消几日便会枯萎。
那封信,宴黎一直小心收藏在身边,没有回信,是想断了她的念想。在漠北的第三年,传来她大婚的消息,彼时,她已经二十三岁了,是长安城里的老姑娘了,太傅为她择了一门好亲事,想来应该过的很幸福。
宴黎花甲之年告老还乡,受封金银万两,良田万顷,圣上亲笔题字镇北侯府,一时间长安城里的高官日日马车盈门。他在漠北待久了,生性寡淡,不愿意应酬权贵,便搬去了滨水乡间。
他晚年间,没有别的乐趣,倒是喜欢上了闺中女子的古筝,请了一个琴师来教他弹琴,做了半辈子武夫,手指不似女子灵活,学了大半年才断断续续会弹了一首,学成那天宴黎坐在院子里竟兀自笑出了眼泪。
琴师诧异地看着他,宴黎抚着琴,轻声细语道:“麋芜,如今我误拂弦,是不是也无周郎顾了。”

END
内容编辑|萸芪
作者|大橙
出品|明月行歌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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