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寿星‖文：虫虫（江苏）‖总第367期《春风十万里文学》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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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本期作者：虫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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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寿星

文/虫虫(江苏)

岳母年轻的时候，是前后庄数得着的俊俏女子。她家是屠户，世代以剥牛为生，衣食无忧，算得上殷实之家。岳母生于"五四"运动后的第二年，并没有沾多少新文化运动的光，而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让她的奶奶给缠了足，直到十八岁嫁给我的岳父，一辈子都成了个"足不出户"的人。

日本鬼子占领苏北那年，岳母十五岁。有一天她去她姥姥家，路上遇到日本鬼子的巡逻车，吓得抬起一双小脚往回跑，跑到家里，脚上渗出了血，从此就再也不裹脚了。但是，被裹了十多年的脚早就变了形，走路费劲，也上不了地，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

岳母一辈子没下过地，一辈子没进过医院，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这在多数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一辈子不进医院，不跟人红脸，如果没有超乎寻常人的修行，怎么能做得到？但据岳母的邻居们说，这是真的。

岳母生养过两个儿子，三个闺女。小儿子八岁那年，去屋后的水坑里洗澡，溺水夭亡。她没有哭天抢地，埋了幺儿，回家推了三天磨，累得筋疲力尽，昏睡过去。醒了就变成没事儿人一样。

珊出生的时候，岳母四十六岁。那时候她的大女儿也快要生了，不能来照顾她，她一个人用剪刀剪断脐带，完成了一辈子最后一次生产任务。

珊小的时候，算得上父母的掌上明珠。由于岳母从不下地，她得以天天待在家里，极少去野外晒太阳，因而皮肤白晰，很是讨人喜爱。

珊在她的家里度过了倍受呵护的幼年时代，到了上学的年纪，大哥也已经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的小脚岳母把主要精力用在了侍候儿媳和孙女上面。据珊回忆，她上小学的时候，每到下午放了学，就去生产队的牲口棚里，就着马灯写作业，我的岳父是生产队的饲养员，一辈子跟牲口打交道，对养育儿女没有岳母那么上心。

八十年代中期，珊去邻县学习养鸡，岳母不放心小女儿出远门，千叮咛万嘱咐，惟恐女儿有什么闪失，每天都踮着一双小脚，到村西头迎接女儿回家。后来我们结婚，我长年在部队，每年就有半个月的探亲假，珊和孩子很多时光，都是在岳母身边度过。后来我转业回地方，在矿区买了房，就打算接老人家过来。

岳母真正丢开所有家务，消停地过晚年生活，应该是岳父辞世以后，但一向少言寡语的老人，其时已出现老年痴呆的迹象，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望着窗外，自言自语。大姐二姐和大哥家的孩子偶来看她，也没表现出多少的喜出望外，仿佛形同陌路一般。及至后来，竟不认得所有人，实在令人唏嘘。

岳母在今年旧历的新年走完了她百岁人生的最后一段路，在大年初一接受了左邻右舍的晚辈们真诚的新年祝福之后，于当日下午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由于新冠疫情的影响，岳母一直未能入土为安，直到过了百天，才得以下葬。我们给老人家立了一方石碑，算作唯一的纪念。

珊有一回告诉我，老家的杨树林，蝉很多，寻个日子，咱们去看看。寻了个晴朗的黄昏，带她去了老家的杨树林，遇见了隐居的诗人家麟兄，寒暄了几句，竟未敢说明来意，家麟兄诚邀我们去他的世外桃源小坐，被我们婉拒。

远远看见岳母的坟茔，在一片深绿色的大豆地里，孤独地立在那里，珊趴在我背上，身子剧烈抖动。我知道，她想娘了。

夜色将晚，我们未敢靠近，或是不愿惊扰到她，在初夏的风里，那块黑色的墓碑，茕茕孑立，像在轻轻挥别，这咶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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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虫虫，本名王崇斌，《春风十万里文学》微刊现代诗歌主编，江苏沛县人，中共党员，转业军人。十六岁开始发表诗作，作品入选诗集《放飞梦想》、《格桑花开》、《建国四十周年军旅诗人作品集》、《我的父亲母亲》、《我是冇脸的人》等，偶有作品获奖。多个平台编委、诗评。诗观:用灵魂歌唱生活，把生活过成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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