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轮椅辘辘/杜小芬

坐在轮椅上的海军说：“如果每天不干点事，不干点有意义的事，我觉得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的话让我想起尼采的一句名言：“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他们的话何其相似！
一
昨天无意听说，任海军夫妇一年前就在金架沟与人合作，投资几百万元，建五味子种植基地。我又一次被他们的精神所震撼。两年前被埋在心里的那个亲耳听他们诉说他们那感人肺腑的爱情和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的愿望，再一次喷发。与文友相约无期，在激情冲击下，我只身前往，来了一场生平第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恰逢立秋，细雨漫漂，绵延不断的青峰，浸在铅灰色的雨雾中，如入仙境。我无心欣赏雨中美景，驱车直达目的地。
一入金架沟，映入眼帘的是整齐的挺立在良田中、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的一排排两米多高的白色水泥柱子。柱子间的铁丝网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长势喜人。规范化管理和几百亩的规模，一眼望去，好不气派。
走进他们生活区院内，海军夫妇出门迎接，看坐在轮椅上的海军，灵活地操纵按钮，来去自如地招呼我，我暗自叹服。
二
我是带着十二分的敬意来的，是想汲取他们独有的精神和动力，但提起往事对他们来说是残忍的。二十岁，正值花样年华，美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使聪明帅气、有超前思想意识的海军，腰神经受损导致下肢瘫痪，我难以想象，当时那样要强的他是怎样的痛苦与绝望。他哭天喊地、暴躁如雷，一心求死。妻子万彩苦苦哀劝，决心与他同生共死，没有海枯石烂、此心不变的山盟海誓，只有不厌其烦地劝导，无微不至地服侍，用坚贞不渝的爱的力量挽救鲜活的生命。面对妻子的爱心和决心，他妥协了，开始以新的姿态面对生活。
以残疾之躯面对残酷的现实生活，是何其之难！昂贵的医疗费，使这个贫困的家庭外债累累。为了生活，他利用之前掌握的制作汽水技术，在家里制好，妻子万彩骑上自行车到五里川、双槐树、狮子坪赶集叫卖，每天收入十块八块，便是一家人的生活费。看妻子日夜忙碌，不但要照顾刚满五个月的孩子，更要照顾自己吃喝拉撒睡，晚上还要准时准点的帮他翻身，他的心如刀割般的难受。不满二十岁的妻子，犹如一朵刚开放的花儿，不该遭受这样的摧残。他一次又一次逼她离婚，带着孩子追求她应有的幸福，她坚定而倔强地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就这样，一个换位的“公主抱”，一抱便抱了三十年。她三十年如一日的侍奉在他的左右，从没想过离开他。我不敢相信，一个一米五几的纤弱女子，如何能将一个一米七几的男人抱上楼、抱上床、抱上厕所、到后来的抱上车的。今天，这一“公主抱”画面真切地展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想，当时该是怎样毅力和决心爆发出来的力量，才练就的这一功夫？爱情的力量何其巨大，又何其伟大！我想起谁的一首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她的一生，如此执着的只为此一人。
三
生活，在平民百姓的概念里就是生存，活命，它需要柴米油盐。锑矿价钱的猛涨，流动人口的猛增，给有经济头脑的他们带来了商机——借钱开了一个小卖店。买不起轮椅他只能躺在床上看店，顾客来了，自己取货、自己找钱。妻子打“外交”“做内务”，忙里忙外。是他们人缘好，也是大家以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关爱，他生意兴隆。一年多时间，他还清外债，并有了存款时，便也做起矿石生意。丈夫坐帐谋划，妻子阵前实施，他们做得顺风顺水。村里第一座水泥钢筋结构的平房，在他的旧屋废墟上挺立起来。万彩热情大方，海军更是乐观豁达，常常以他的睿智帮村里人解决生活中的困惑与疑难。这宽敞明亮的平房，也成了村里人闲暇时的乐园。他们夫妇智商高，总能看准商机，敢想敢干，村里的人就看他使舵。他便多了一份责任与担当，带领村里人一起致富，成了他们的心愿。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们的心愿也称不上大任吧？上天对他们却是用尽了招数。矿业萧条后，他们贷款，借债，搞起养殖业。经“严寒酷暑，雨雪风霜，夙兴夜寐”的洗礼，在养猪场初见成效之时，偏逢猪瘟蔓延，所有的投资如泥牛入海，血本无归。生活又一次跌入艰难困苦的深渊。老人要治病，孩子要上学，一家人要吃饭。为了生存，她去捡拾一场洪水过后留下的矿石。不料，正在半山坡工作的挖掘机突然失控，迅速下滑。在惯性作用下，以惊人的速度朝她冲来，她慌忙躲闪，不慎摔倒，挖掘机横身而过。海军听此消息，如晴天霹雳，霎时感觉天塌地陷。当他被别人推到事故现场，看见被人托着不省人事的妻子，衣服已被挖掘机的履带链撕成条状，他感觉身体里致命的器官瞬间生生碎裂，大喊一声妻子的名字，便晕了过去。也是上天垂怜他们，经过及时救治，她腿部骨折，生命无恙。
一场灾难过去了，贷款要付利息，外债要还，生活的艰难使他们如坐针毡。重压之下，必有反弹。他们又一次向生活宣战——踏上了到外地取经之路——学习天麻种植技术。妻子推着坐轮椅的丈夫，上车、下车、住旅店时的换位“公主抱”，成了最靓眼的景点，引来无数人的驻足凝视和赞叹。通过学习，天麻种植成功了。在他们的指导和带动下，全乡大面积种植天麻，并帮村民把天麻种子销往全国适宜种植的各个地区。全乡以及西南山经济一度活跃非凡。任何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有兴起就有衰亡。天麻种植衰亡后，袋料香菇兴盛起来，他们又开起土特产收购门市，为菇农打开销路。他坚守做人最基本的原则，诚信为本，无论是借贷，还是做买买，他从不失信于人，从不亏欠于人，在村里，在商界，他们口碑极好，使得外地大商们都愿意与他合作。他们的事迹和精神，曾被县里以万彩为主角拍成纪录短片——《女人是太阳》，在三门峡市电视台播放。
四
他阳光灿烂，对生活的热爱超越了自身的苦难，并携一缕阳光，温暖他人。定居卢氏时日，通过各种方式，把消极、失望、自卑自哀，足不出户残疾人组织在一起，用自己的经历开导、劝解，带他们在公园一起唱歌，下棋。着统一服装，在公共场所搞公益活动。一行十几把轮椅，整齐的转动在街道上为金六福做广告的举动，引得路人驻足观望，连声赞叹；在活动现场的舞台上，他们尽情歌唱，赢得阵阵掌声和喝彩声。他们才发现，天还是那么高，那么蓝，太阳依旧灿烂。
五
阴雨初歇，我们站在五味子基地边上，鼻嗅之尽清新，目遇之皆青翠，好不惬意！透过满地蓬勃向上的藤蔓，看到了农村土地的生命力和希望，如同轮椅上的海军夫妇顽强的毅力和不屈不挠的精神！
木心说：“生命好在毫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的意义。”近一年的居闲使他觉得在浪费生命，于是便和堂弟、陈兄商议投资此项目。这五味子种植基地，是他们通过网络、书本的理论学习，滚动轮椅到东北进行实地考察后择此地而建成的。进一步扩大基地面积，带动当地农民乃至全县农民，充分利用土地资源，大搞种植产业，进而推动卢氏的中草药发展和农村经济的发展；当五味子种植普及后，他们还要将五味子回收做深加工——烘干，酿五味子酒，制作五味子饮料等销往各地……是他们的整体规划。自他们的基地动工至今，解决了当地农民务工难的问题，尤其是今年疫情后尤为明显，使当地村民有了稳定的收入，加快了贫困户脱贫步伐。我想我当时的表情，除了惊愕，更多的是敬佩——此乃“大家”之为也！
六
又一批省内外到此参观学习者来了，从海军熟练详细地讲解中，从他沉着自信神情里，我听出了热情和执着，看出藐视苦难的骄傲来。漫步五味子基地田埂阡陌，垂在碧绿蔓叶间的红宝石般的果实，是那样的鲜艳夺目。水果五味子采摘园旁边的京豫蜜蜂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采摘者尽情地在“蜜源花海，观光长廊”里休闲娱乐，享受这“世外桃源”的清幽。
太阳从云里钻出来，使金架沟披上了金光，也镀在他们的身上。望着坐在轮椅上的海军和他身边的妻子，我不由得吟出一句诗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作 者 简 介
杜小芬，女，网名、笔名，独立寒冬。河南省三门峡市卢氏县人。市作协会员。喜欢与文字对白，以文字抚慰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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