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盘州·微刊】刘冬梅:躲生

「躲生」
刘冬梅
我80多岁的外公躲生,一到他生日那天,他就出门不回家,不想儿孙们给他过生日。我也躲生,而且从25岁起,就逃避生日,从那以后没有庆祝过一个生日。
不知道造物主是偏爱女人一些,还是偏爱男人一些,对于女人的容颜,似乎给予更多,要求也更多。从小就听着农村最通俗的一句话长大——女人三十豆腐渣,后来读了《葬花吟》里的“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加上黛玉命运的悲剧,让年纪轻轻的我对年龄蒙上了一层阴影,甚至有一种恐惧感。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很俗气的人,如果穿的衣服自己觉得不好看,会身心别扭,怕老,怕丑。那青山绿水有没有赋予我更多灵性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它孕育了我一颗敏感的心,让我更能感受事物变化、人们的喜与忧、世事的炎凉,也更敏于发现爱和美。当看到曾经清秀的脸庞上几年内爬上鱼尾纹,看到原本苗条的身材因生养孩子变形,我内心就会有说不出的忧伤,为她,也为自己,这是所有女子的宿命——春尽红颜老。三十岁,在我看来,那就是美和青春的坟墓,是一个逃不过去的劫。我开始从热衷于庆祝生日变得逃避它,不过,不想,不知道生日在哪一天。
年龄不像做买卖,可以讨价还价,不论我愿不愿意,都一年一岁增长着。更糟糕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苍白的生命里,除了岁数增加,似乎什么都在减少,脸上的胶原蛋白,工作的激情,好像生命就要衰竭的三十岁一般。回到乡村教书,那五彩斑斓的梦想被折断了双翅,依偎在黄土地上,舔舐着伤口。当这个创伤才渐愈,更大的不幸,又在那无法逃避的命运之河前方朝着我招手,充满邪气地笑。年轻对于我不是充满了希望。当内心萧条时,无论社会如何欣欣向荣,都给不了它生机,当内心孤寂,无论外面如何热闹,只会徒增伤感。曾经自命不凡的我,不甘心一件事没有做好就让青春在三十岁画上休止符。为了留住青春,听了生命在于运动的话,我开始锻炼。再忙都提前半小时起床做瑜伽,再忙都留着护肤的时间,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它,其实在我看来这就是在续命。
我喜欢文学,也喜欢舞蹈,跳舞从小没有基本功,只是业余跳。青春年少时候的我,看着那些动作优美的舞蹈,只是投去羡慕赞叹的目光,从来也不敢想自己也能完成一个略有难度的独舞,我给自己定义为没有天赋的一类,并放弃。当我在生命里再次拾起舞蹈,是我在对生命感到绝望又不甘心的25岁。《惊鸿舞》里面有个下叉的动作,在刚学习跳的时候,根本下不去叉,不要说20多岁,就是在我17岁时,在学校舞蹈室,也没有下去过,我想过,把舞蹈改编一下,换成其它动作,但是又不甘心把那一段换掉,于是每天坚持练习下叉。天生的柔软加上勤于练习,下去了,《惊鸿舞》得以完整展现,为了功夫不倒退,每天加了一套睡前瑜伽,里面有练习动作。当我不想臣服于生活的不眷顾,以破釜沉舟的态度来面对即将逝去的韶华,命运也对我和颜悦色起来。
我曾经给自己设限,我想这也是身边很多人有的想法,认为工作以后就不用再读书了,可是我们不知道,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学习;认为女人过了三十岁就不再漂亮,不知道有的人到了80岁都精致;认为四十岁以后就不用奋斗了,不知道有的人70岁还在创业;认为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不知道有人在工作好的同时成了书法家,画家……下叉一事给了我很大震撼,并不是年轻时候有优势做好而没有做成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没有做成的希望,古人早就有过的成功经验,平日听到都是耳旁风,这时才点醒一直迷茫的我,它点燃了我那颗对生命近乎绝望的心。生命的惊喜并不是只属于伟人、名人、成功人。我开始做一些曾经想做,又认为不可能的事情。我希望让我的孩子看到我是一个优秀的母亲,我试着上台讲话脱稿,以身示范告诉我的孩子,只要用点心思,就可以做得好一些。我开始试着写文章,为了写好文章,不停地阅读书籍,并慢慢地养成了阅读和写作的习惯。当接近文字,我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发现,这是一条无比宽敞的路,通向生命浩瀚的海洋,它曾经容纳了多少孤独痛苦悲伤绝望的灵魂,抚慰他们,给他们心灵栖息的港湾,我在他们中间只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80多岁的外公穿着短袖衣半截裤,俨然以一个生命胜利者的姿态爬山、走路,做着他认为重要的事情,坚持着他自己的信仰。他不要求国家、社会、儿孙给他更多,只希望少给别人添麻烦,不以儿孙升官发财为荣,只以后人没有道德为耻。
身边人生命的无常,更加珍惜有生的时间,忙碌中,不用再逃避,活着的每一天,我都在努力把它过成最好的一天。
作者简介:刘冬梅,云南马龙区作协秘书长,散文《躲生》在“2020年度中国散文年会”评选活动中获二等奖。
作者
刘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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