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与李甲: 江水混,怒沉百宝葬花魂(三)
- 百科
- 2021-01-21
- 103热度
- 0评论
文小叔说历史 让历史更美更有趣更贴近生活
第二天早上,李甲因有了钱,不用再看老鸨脸色,因此迟迟才起。十娘见他起来,就说:“这三百两银子交上去,奴便当跟李郎出去,若是回乡,还要早准备下舟车马匹的为好。奴昨天从姐妹手中借得白银二十两,李郎且收下,以作为我们的旅资。”李甲也正为此事发愁,见十娘早有准备,无限欢喜。
原来,这一日正是约期的最后一天。十娘与李甲正在屋里闲聊,老鸨便过来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女儿,今天是第十日了,李公子在否?”李甲闻叫,忙过来开门,一改往日仰人鼻息的旧态,声若洪钟:“谢谢娘惦记着,我正要去请呢!”说着,把准备好的三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放,里面一块一块的银块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老鸨一听这声音,来势汹汹顿时化作满面赔笑,但不难看出,似有悔意。
十娘害怕老鸨变卦,说:“女儿在老娘膝下八年,挣得的金银,少说也有几千两。今天如期付钱,能够从良如愿,也是老娘许下的恩德。倘若老娘出尔反尔,且让李郎拿银出去,女儿就给你演一出,血溅珠衫。到那时候,人才两空,老娘可就悔之不及了。”
老鸨无话可说,琢磨了半天,才又厉声说:“事已至此,老娘无话可说。但是有一样,平素你的穿戴衣物、钗环首饰,统统不能带走。”十娘满脸鄙夷,轻哼了一声:“老娘的东西,女儿到不稀罕,还是留着给新女儿用吧。李郎,我们走!”说罢,也不梳洗了,穿上一身旧衣服,并不修饰,向老鸨拜了两拜,拉着李甲从容而去。
李甲此刻春风得意,怀中又揣着十娘赠与的二十两旅费,不免沾沾自喜,说:“十娘且住,如今要恭贺你再得自由之身!你不用劳力,待我寻个小轿,抬你到柳兄寓所暂且安身,其他的事从长计议。”十娘说:“先不必了,院中诸姐妹平素与我交好,理应话别,况她们前日又借旅费,不可不一一道谢。”
李甲一听有理,转路先到十娘姐妹处道谢。姐妹中有名曰谢月朗、徐素素的与十娘私交最厚,因见十娘素头素面,毫无装饰,惊问缘由。十娘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又把李甲叫过来与姐妹相见。
十娘指着姐妹与李甲说:“前日所得路费,俱是这两位姐姐所借,李郎快快拜谢。”李甲鞠躬不迭,称谢不止。尔后,谢、徐两位姐妹又拿出自己的珍贵饰品,诸如翠钿金钏,瑶簪宝珥,锦袖花裙,鸾带绣履,一一给十娘装扮起来。当晚又留十娘、李甲住下,次日大摆宴席,遍请院中诸姐妹。
席上,众姐妹纷纷说道:“十姐向来是院中的风流班头,今天从良儿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什么时候动身南下,姐妹们当奉送启程。”谢月朗说:“青山不老,绿水长流,他日定有相逢之期。但十姐跟从李郎远去,千里关山,惟有囊底萧条,我等做姊做妹的,其能袖手旁观?咱们共同谋划,且不可让十姐穷途受困。”众姐妹纷纷称是。当夜,吹弹歌舞,各施擅场,尽欢尽乐,直到深夜才散。
翌日,十娘方醒,就问李甲:“李郎,我们此去,何处安身?”李甲原本满心欢喜,从未想过何处安身的问题,现在被十娘提起,颇为踌躇。他说:“家是肯定不能回的。老父早就催我回去,我几经拖延,至今还不能成行。老父盛怒之下,又知道我娶妓而归,必然雷霆万钧,不但不会接受你,反而会生生将你我拆散。如何道理,尚不得良策。”说完,一声叹息,又不免惆怅一番。
十娘安慰他说:“父子天性,即使负气,岂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既然目前不能回绍兴,我们不如泛舟吴越,权当是游山玩水,颐养性情。到时候,李郎可以先行归家,求助于亲朋戚友,让他们在父亲面前好言劝解,疙瘩解开后,你再接我回家,岂不是完全之策。”李甲不住地点头:“此话甚是。”又在姐妹处住了一宿,次日天明辞别了谢月朗,暂回柳遇春寓所住下,整顿行装,准备南下。
柳遇春死也想不到十娘会住到自己的寓所,心中狂喜不已。暗想,真是上天垂怜,终于使自己可以和心爱之人朝夕相处,哪怕十娘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哪怕相处的时间只有短暂的一两天,哪怕此时相处过后十娘会永远的成为朋友的妻子。所有的哪怕都抵不过与十娘面对面时的激动和欣喜。那一刻虽短暂得如光飞箭驰,柳遇春却从中得到了永恒。
十娘见了柳遇春,倒身下拜,款款地说:“谢谢柳兄成全之德,小女子莫齿难忘。以后我夫妇定有重报。若是柳兄不嫌弃,我便认你做兄长,一时为兄长,终生为兄长,你我兄妹以后也是个照应!”
柳遇春听十娘如此说,眼泪扑簌簌落下,只一会儿的功夫,泪湿衣襟,伸手将十娘扶起来,激动地说:“这个妹妹我认下了!”说完,推说准备饭食,抽身出来,来至人少僻静之处,再也难以悲情,痛哭失声。既为兄妹,便杜绝了相恋相爱的可能。十娘虽是一片挚诚,却也使柳遇春倍感伤情。
住了几日,车船马匹俱都齐备了,李甲这才张罗启程。临行之际,谢月朗等诸姐妹接到十娘的辞别之信,又早来送别。只见谢月朗亲手交给十娘一个描金的箱子,锁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所装何物。十娘也不拆看,收下来放在马车厢深处,殷勤称谢。须臾,喝了话别酒,折了杨柳枝,才依依而别。
柳遇春不忍分别,送了一程又一程,只送到崇文门,才停住脚步。双方摇手作别,柳遇春望着十娘的车驾渐渐远去,不住地垂泪下来。嘴里轻声呼唤着十娘的名字,直到马车消失在朦胧的视野中,才伤心落魄地回来。
瓜州美人
李甲与十娘辞别京都,行了半日,到了潞河,便要从水路南下。正好赶上瓜州的差使船办完公事往回转,讲定价钱,便包下了舱口。大船飘摇前行,没几天的功夫就到了瓜州。该到弃舟登岸之时,李甲囊中又告羞涩。十娘原先给他的二十两银子,俱都置办了衣物干粮与马车上所用的铺盖,剩下一些付了车马费,即到瓜州便一文不存了。
李甲紧锁眉头,困坐愁城。十娘说:“李郎不要发愁了,众姐妹临行时给了我不少银两,此刻正好给付船钱。”说罢用钥匙开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绢袋来,掷于桌上,说:“李郎拆开看看!”
李甲提在手中,觉得沉甸甸的,揭开扣子往里探看,不由惊讶不已。里面是白银五十两。白光闪耀,夺人二目。李甲既喜且羞,不敢追问箱子里所盛何物,见十娘拿出银两后,又将箱子紧锁,放回原处。
十娘说:“姐妹们待我甚厚,不但不用担心缺乏路费,就是泛舟吴越,寓居山水,也大大地够用了。李郎以后不用再发愁了!”李甲非常惊喜,当时抱住十娘,温情脉脉地说:“要是不遇到娘子,我李甲早就流落他乡,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份深情厚意,纵然是垂老白头,也不敢相忘!”
可笑李甲,至为聪明的人却说出如此糊涂的话来。要不是他留恋勾栏行院,爱上花魁杜十娘,怎么会有今日之耻?虽说十娘待他恩浓意厚,但不可否认,李甲今日之窘境,穷困潦倒,落魄江湖,都是拜十娘所赐。至此,李甲犹不能警醒,可叹可悲。幸运的是,十娘要和他至死相守,此等真心不可厚诬。
到了瓜州渡口,李甲雇了一个小画舫,一边安放行李,一边流连吴越山水。其时虽是冬天,但江南水暖,不曾结冰。到了晚上,明月当空,水天一色。李甲与十娘坐在船头,清风明月在怀,不仅心旷神怡。
李甲就说:“自从离开京都,困守船舱之中,无聊无趣至极。况且四周都是旅人,有多少亲密的话也说不得。今夜,月光如水,清辉满仓,你我独据一叶小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应该开怀畅饮才是。燕京风雪,历历如昨,不成想今日竟至江南,胸中久积的抑郁之气终于可以发泄了。”
十娘也说:“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舒心畅快了。既然李郎有此美意,你我何不轻歌慢酌,对清风赏明月?”李甲说:“好啊!好啊!”转身回舱,拿出来早就买好的醇酒小菜,一人一杯倒满,交盏而饮。
酒兴渐浓,月影沉璧。李甲触景生情,来了兴致,举杯对十娘说:“娘子满饮此杯,小可有事相求!”十娘一饮而尽,望着李甲半醉不醉的憨态,银铃般的笑了出来。笑声随水波颤动飘散,与月色、画舫、清风、渔火交相辉映,好不动人。
十娘说:“夫妻之间,有什么求不求的?不妨直言相告,奴必尽心竭力!”李甲说:“娘子的歌声,勾栏院中无人能及,蔚然魁首。记得相遇之初,你唱歌与我听,仿佛天籁入耳,余音绕梁。最近心事每与愿违,时常郁郁难安。如今清江明月,又得佳期,娘子何不为我轻歌一曲,以助酒兴!”
十娘听此言亦兴致勃发,慢展歌喉,轻启朱唇,唱了一曲元人施君美《拜月亭》杂剧中“状元执盏与婵娟”一曲,名《小桃红》。歌声清澈,婉转悦耳,伴着水声叮咚,仿佛聆听法华妙音。此时长江之上,月儿美,风儿轻,酒儿醇,歌儿甜,人儿醉,万物都沉浸在一片陶然之中,人生难得如此惬意,快意,着实忘忧。
明日更精彩
特别提醒:美好的一天结束啦,喜欢文章的小伙伴们别忘记点击文章右下角“在看”两个字并分享朋友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