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素芳白路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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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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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路树
作者简介
余素芳,湖南岳阳人,自己创业开办小店,业余喜欢读书。总是沉浸在书中,被文字感动,也时常记录生活,让自己的文字描绘感动的人生。
在老家,路边有一棵大树,静静地立着,紧挨田梗,不挡道,不占地,四季常青,枝叶如盖,可遮烈日,能避风雨。树根突出地面,盘根错节,如天成的坐椅。
我无从知道这是什么树,也不知道它多大年岁,因为它长在被过往的人车碾得发白的路边,人们习惯地称它为“白路树”。孩提时期,我常听村里老人说这树已有一百多岁。又过去了近半个世纪,白路树并没有两鬓染霜,依然青翠茂盛。
春天泥土和着树叶花香,芬芳诱人,白路树悄悄地换了新绿。西瓜熟的季节,常有顽劣的孩童偷了树边不知谁家地里的西瓜,爬到树上,吊儿郎当地坐在叶子密匝的树枝上啃吃西瓜,西瓜皮随手扔在树下,若有行色匆匆的路人踩到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狼狈是常有的事。那些淘气鬼蒙着嘴,笑得喘不过气,从树上滑下来,仓皇地逃。秋冬,只等霜雪飘过,白路树变成了一顶绿白相间的巨伞,给偏僻的小山村撑出一派宁静的气象。我和几个哥哥在树下堆出一个个雪人和动物,我冻得通红的小手捏了雪团乘他们不备塞进他们脖子,再逃到宠惯我的父亲的身后,哥哥们慑于父亲的威严,只好远远地用眼光警告我。
白路树如洞穿世事的敦厚老者,如稳健练达的汉子,经风摇雨撼,历霜打日晒,沉稳扎根于风尘仆仆的路边。漫长岁月里,村庄所经历的一切荣耀与苦难,喜乐和忧患,白路树都尽收眼底,敦厚以待。记得出集体工的岁月,一年四季都有开不完的会。开会的场坪上有很多梨树和栆树,大人开会的时候,我们就爬到树上摘梨子,用竹篙打枣子,当年顽皮的快乐还鲜活在留在记忆深处。那些树早已砍伐一空,只剩下这棵白路树,谦恭且孤零地站在路边。因它的久远,因它的醒目,它成了我们村的指路牌, 只要问丁山村怎么走,路边的人就会指着白路树,告诉他如何左转右转,七弯八拐,没有找不到要去的人家的。我嫁出丁山村这么多年,白路树让我不从迷失回娘家的路。生活不如意事总十之八九,在我失意时,我总想在白路树下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这么想的时候,我才知道白路树于我成了一种寄托。
白路树是村民们的“客厅”。经过白路树时,村民们常在这里驻足停留,哪怕农忙季节,他们也会放下压在肩上的扁担,一手撩起湿透的衬褂擦满脸的汗水,有的还点燃“火炬”‘或“常德”烟,吞云吐雾,打发一下劳动的困顿,然后急匆匆赶去打谷挑禾。农闲的时候,忙了一天收工的傍晚,大家不约而同地聚拢到白路树下自不必说,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东家长西家短都在这里一一唠叨,有的大人把光屁股孩童故意逗弄得哭闹一番,然后仰起脖子哈哈大笑。待到夜色模糊了面对面的脸孔,人们才陆续起身,咂巴着意犹未尽的嘴,如鸡鸭回笼,咯咯叽叽地说笑着回家。
斗转星移,一些在大树根下乘凉躲雨、闲聊议事的人们已一茬一茬魂归尘土,当中有我重男轻女的爷爷,有我出生就没见到过的奶奶,还有我勤劳但穷苦一生的父亲和我的22岁就早夭的堂姐燕子,以及一些亲睦的、疏淡的村邻,他们静静地长眠于白路树脚下的泥土里,用血肉滋养着白路树和田地,然后又有新的生命啼哭着来到这个忧乐交织的世界。生命,于这浩瀚的宇宙生息繁衍,代代相传。
白路树旁低矮的老房子是我曾经的家,我出生在那里,少女的梦编织一地,如今已是墙倾垣断,杂草丛生。我童年的记忆里,妈妈常年拖着一副病躯,病容愁苦地在家里蹒跚来去。很多黑寂的夜晚,劳碌疲乏的父亲请来有神通的大师,在家里唱跳发功,在屋前屋后树边念咒驱魔赶鬼,把画着神符的白布条烧成灰,调成黑黑的神水给妈妈服下。我们遵从大师的吩咐,四处寻觅药引子,给妈妈治病。 有一个寒冬,大师开的药引子是青蛙肝,爸爸领着我们到冰雪覆盖的田地,翻挖硬梆梆的土块,很多小得可怜的青蛙被我们挖出来开膛破肚。我们兄妹常常就在黄昏里,在白路树下饥肠辘辘地眼巴巴地盯着路的尽头,守望带着妈妈出外寻医问药的爸爸回来,若远远看到爸爸的单车扬起的尘土越来越浓,我们就越发欢喜,喜的是爸妈回来我们就有饭吃了。爸爸一肩挑着一家五口的吃喝穿用,他很瘦小,如被不停抽打的陀螺,耕种借讨,永不停息。生病的妈妈,辛劳的爸爸,嗷嗷待哺的我们,这样的生活,有时会引得爸妈因一点小事就发生争吵。妈妈哭得昏天黑地,爸爸气得雷电交加,我和哥哥们就蜷缩在黑黑的土墙边,大气不敢出,等妈妈抹干眼泪了做饭,等扛着锄头气呼呼出去了的爸爸回来才敢吃饭。我的童年充满忧伤,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坠入缺衣少食、贫病交加的深渊。从小,我就喜欢独处,常常一个人坐在白路树下出神,如有人走近,我就转身到树的另一侧。我极力逃避和外界的交往,好像只有安静独处才可以隔绝所处的不安。在这个低矮破旧的老屋,我有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我站在凳子上看家里土墙上的画片,发黄的画片描绘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到梁祝被拆散而双双自尽化蝶,我幼小的心灵竟也能感受到生离死别带来的悲伤。我翻来覆去地把妈家吃完药的一堆药瓶子排列组合把玩,我坐在白路树下的僻静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我家唯一的书《一千零一夜》,我猜测着那些我不认识的繁体字的意思,似懂非懂 ,我沉浸在那神秘飘渺的故事里。小小的心里,我已尝出现实孤苦的味道,刻意地把自己牵离在现实之外,试图在文字营造的世界和幻想里隐秘地追寻安宁和快乐。
年少时在外求学、求生存的间隙,回乡必经白路树,偶在树下逗留,轻狂的眸子掩不住年少的浮躁,懵懂的梦里是百花争艳和灯红酒绿、流光溢彩的城市,故乡的蓝天白云和老树的云淡风轻安抚不了我们对远方的憧憬。
成家后的围城硝烟弥漫,白路树旁的老房子成了是我不战而败、狼狈逃离的庇护所。我依然喜欢坐在白路树下,看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扬起的尘土,捉树上肆无忌惮乱爬的蚂蚁,剥扯树干上柔软的青苔,我常常在天黑的路上再无行人时,坐在屋檐下,害怕而又好奇地仰望黑黝黝的树端,竖耳倾听。妈妈说那树上住着几个老鬼,经常半夜三更在树上闲聊吵人瞌睡,但他们从不进屋,应该是怕惊扰了我们。他们可能就是栽种这棵树的我们村的老祖宗吧。我习惯了在生活迷茫无措时,对着这棵古老而神秘的老树默默祈祷,祈求它的佑护。而它也该是应了我的祈求吧,儿子如今也被拉扯成了高我一大截的少年,我也磨练成了手脚利落的捉刀女汉子。
人到中年, 不愿细数岁月的不堪。缘起缘灭,我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怯娇弱、只想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小女孩了,也不再是那个喜欢在母亲的灶台柴火里寻求温暖的小妇人了。白路树也在我的记忆中渐行渐远,回乡也成了例行的探亲形式。除五八腊节和长辈的生日、亲戚的丧葬和婚娶生子等必须的人情往来外,已很少踏上故乡的路。我在城市一隅孤军奋战,我的思乡情怀迷失在城市的喧嚣中。每次回乡之后就只想仓皇逃离,故乡已不是我久留的家园。父亲仙逝, 唯母孑守,恐再次面临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苦,趁着夜色,我又回到老家。年迈迟缓的母亲见我回来,端茶倒水杀鸡宰鱼,身手突然变得矫健。我走过白路树,来到清荷绽放的父亲墓前焚香跪拜,我抚摸着父亲的墓碑,水泥碑面粗砺温热,如同感受着父亲和泥土纠结一生的体温。我倚靠的白路树如怜爱地枕着我的臂弯,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似轻哄的眠曲抚慰我坚强里的柔弱。
如今的白路树,一如继往地安静,沉稳,从容。以前热火朝天劳作忙碌的村庄,如今大不如从前的热闹,甚至有些沉寂。只偶见几个单薄佝偻的身影散落在田头地角,从前低矮的泥土房如今都换成了门楣宏伟的高楼大厦。旧日的村庄民风淳朴,但落后,现代文明飞速发展但人心不古,惟有白路树顶着风霜岿然不动,一如既往地地青葱茂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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