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夕阳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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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向晚》
作者：张晨
六年级的时候，我们全家从村里搬去了镇上，那一年爷爷去世，留下奶奶一个人。 我和妈妈一有时间就回去看奶奶，每次回去，远远地就看到她在村口张望，一看到我，布满皱纹的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回来啦？来了好，来了好。 奶奶喜欢拉着我说话，把肚子里存了好久的话题一股脑倒给我，一开始我觉得新鲜，后来便烦了，再回去的时候，跟她打个招呼，然后趁她不注意，就一溜烟躲朋友家去了。
上中学的时候，爸爸帮我转学到了南京，偶尔能回一次老家看看奶奶。也许是觉察了我之前的逃避，奶奶不再像从前那般跟我说个不停，很多时候只是寥寥几句，话题多半是问我在南京过得开不开心，学习成绩怎么样，有时候怕我零花钱不够，会塞点钱给我，还容不得我拒绝。 高三毕业那年有一次回去，奶奶见着我，脸上是久别重逢的欢喜，可我却瞧出她欲言又止的端倪，我猜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可因为我曾经少不更事时对她的淡漠，加上久未相见的疏远，让她对我这个亲孙女都有了顾忌。 她的小心翼翼让我有些难过，所以那一次，我陪奶奶聊了很多很多，她看着我的目光透着浓浓的爱意和期盼，她说：孙子辈里也就你还在读书，上了大学后要给奶奶带个姑爷回来。 奶奶没有等到我带姑爷回去，因为我刚入学军训没几天，就得到她去世的消息，比悲伤更为汹涌的情绪是遗憾，我后悔曾经那几年对她刻意疏远，没有给她足够的爱和关怀，那一天从上海到老家她的棺前，我脸上的泪水没有干过，可是，我的懊悔她再也无法看见。 奶奶的去世让我迅速长大，我开始意识到，有些事如果不及时去做，在不远的将来，它们会成为无法弥补的遗憾，啃噬自己的心灵，让自己良心难安。譬如亲情，若不守护，悔之晚矣。 为了让我的两个孩子不要重复我之前的遗憾，去年暑假前，我给婆婆打电话，以请她帮我带孩子为由，把她从老家叫来南京。我想让两个孩子多和他们的奶奶相处，奈何两个孩子尚小，只会自己玩自己的，许多时候是我陪着婆婆，只要看她一个人待着，便挖空心思找话题与她聊天，她像当年我奶奶一样，话匣子一开就很难收住，而我，竟再无当年的不耐烦。
婆婆待了三个月，这期间我尽力做到陪伴，倾听，试图走进她的内心，了解她的需求。这过程并不顺利，因为与先生结婚几年，跟婆婆相处的时间其实有限，对彼此相知甚少，所以这仨月，越了解，越有分歧，磕磕绊绊自然就少不了，我有些忐忑，生怕会惹婆婆不快，但朋友宽慰我：婆婆能在你家住这么久，足见你对她是够好的。
但我知道，我并没有真正满足婆婆的需求，因为我知道，人活到老，都希望一家团圆，儿孙绕膝，婆婆自然也是，但这遗憾，我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了。可婆婆处处夸我好，前些日子还会跟我说：我什么话都想跟你说，我把你当亲女儿的。我听了，瞬间泪目。 婆婆的坦诚相待，也让我开始回忆，这些年结婚生子，为妻为媳，我其实一直都在努力，朋友也说我实在要强，事事总要做到完美，可我自认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我不希望从前的遗憾重蹈，为此，我不断告诉自己：也许可以做得再好些。 有朋友告诉我，老人嘛，就是时间多没地方打发，所以会这事那事，你给他一桌麻将立马就好了。而我不认为，亲情从来都容不得半点敷衍，对待老人，需要有与对待孩子同等的爱和耐心，也需要买些礼物哄他们开心，供他们炫耀，从前看见那些爱炫耀的老人，处处都透着势利和虚荣，而今却懂了：其实老人并不在乎孩子买了什么，所有的显摆，都只是为了告诉别人，自己有个多孝顺的孩子。对老人而言，所有的物质都是浮云，有一个孝顺的儿女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父母也渐渐走向老年了，我现在看见身边的老人总是莫名觉得亲近，常常会找话题与他们聊天，我希望可以更好地了解老人的心理，以做好充足的准备，更好地守护、陪伴家中两对父母，让他们幸福地度过晚年生活。 然而与老人的聊天也让我发现，两代人的关系实在微妙，婆媳也好，翁婿也罢，总少不了互相埋怨，缘由都是家里的那些鸡毛蒜皮，因为想法不同，处理的方式自然不同，时间久了，误会自然多了，竟能成为两代人之间的宿怨，可又碍于面子，两不相提。我从老人们那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唉，算了，反正这么久也过来了。
我曾跟婆婆说过，我和先生的姻缘隔了一千公里，我和婆婆的缘分是因为爱了同一个人，因此我会拿婆婆当亲妈对待，但一千公里的距离，意味着我们有很多不同，所以如果我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也可以直说无妨，我不希望明明是一家人，却生疏客气得如客人般。 我相信所有的关系都需要经营，婆媳关系的好坏更是取决于对彼此有几分真心，我也明白所有的怠慢都是有原因的，可是我总觉得，年轻人的世界还很精彩，可老年人的生活已趋向灰白，纵然他们曾经有再多的不是，可人老了老了，要的真的不多了，可能只是一句问候，一点关怀。 但我们之于长辈，所有的付出都不该是因为表面的敷衍，而是出于爱的体现，为了对得起他们的养育，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所有的孝顺都只是尽了本份，也是为了多年后面对他们的离开，我们不会心存遗憾，我们不必去成全谁，更不用去讨好谁，可是，我们需要一段用了真心去浇灌的和谐温馨的亲情，来温暖我们并不漫长的岁月。 人到老年，恰如夕阳向晚，炫目或惨淡，都是十分短暂的，亲情与我们，亦是如此，所以，在可以的时候，做可能的事，未来就不会觉得可惜。
青春，你好
【作者简介】

张晨：1987年生，江苏扬州人。作品多发表于《中国风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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