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琴【陕西】散文/ 我的前半生

一直向前奔走,是否会感到疲倦,不妨停留一下,回头去看来时的路。
——题记
(一)艰苦岁月里的我
新中国成立十年后,因经过长期的战争,国家还处在极其困难的时候,我降生在距离钳二乡西陈超村还有十几里路远的山峁上。听说曾祖父很早就在这里开荒种地。那一天,正月二十六,已经没有新年的味儿了,可怜的母亲顾不上自己的寒冷,在山峁峁的土窑洞里,听着奶奶的嘱咐,把她第一个孩子的我,颤巍巍地揽在怀里。父亲和家里的男人们——爷爷、四爷(爷爷的亲弟)、李爷爷(没有儿女的孤寡老人)、三爸(四爷的亲儿子),他们都到山上挖地去了,家里就有奶奶忙碌着我的降生。我出生在一个很大的家庭,听说四奶在生第三个孩子坐月子时,因为难产而离世,所以四爷和他的孩子们就和奶奶们生活在一起。平时家里几个姑姑们忙碌着,磨面的磨面,挑水的挑水,喂猪的喂猪。十几口人挤在三面土窑里,日子可以说是过得又苦又酸。当时没有水吃,大家就吃沟里小河渠的水。村子不少人,包括我在内得了大骨节病,农村人叫我们‘柳拐子’。这个病也纠缠了我一生,给我带来无尽的痛楚。

那个年代,岁月艰难困苦,谁家比谁家都好不到哪里去。苦命的人再难也不觉得苦,只要家里有劳力,有饭吃就是好事。长辈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维持着清贫的生活。后来我们全家从峁上搬到村子里住,弟弟妹妹们也相继出生,父亲历尽千辛万苦也给三爸娶上了媳妇。我十岁那年,家里人口越来越多,负担实在太重,三爸一家子才和我们分开住。十二岁那年,李爷爷去世,他是我爷爷收留的孤寡老人,父母亲东借西凑了一部分钱,把这位可怜老人的丧葬之事,筹办得有模有样。为这些家事操劳的父亲,日益年迈。他的腿脚本来就不好,到这时已跛得越来越厉害。

那个年月,我们这一大家,属于人口多劳力少,父母挣到的工分不多,队里给分的粮食也就少。有一年过春节,为了过个好年,母亲从队里只借到五升麦子,既蒸馍,又做面,很快就完了,年后父亲又得夹着布袋到处去借粮食。春天我和弟弟妹妹提着篮子到地里挖野菜,秋天只能吃母亲用南瓜、土豆、玉米煮的粥。这是常有的事。

父亲自幼腿脚不便,虽然是一个上过学堂的人,还是富县完全小学毕业生,但几十口人的生活重担,搁在了他的身上,他也就没有机会跳出农门,成为国家工作人中的一员。

在那个年代,对于出身寒门的我们,要想改变命运,唯一的出路就是发奋努力学习,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步入公家人的行列。

可十岁前的我,还没有步入校门,是一个帮妈妈带着孩子,到地里拾猪草的孩童。那时候“红小兵”把老先生的书从房梁上挑下来点燃,说什么是“焚书坑儒”;那时候“红卫兵”敲着锣鼓批斗村里老支书,说什么是批斗“走资派”。

十岁后的我,经历的是“学不学都升学,会不会都插队”,张铁生零分可以上大学,黄帅反潮流的年代。那时的我们,并不熟悉各门功课的内容,而是走出校门学工、学农,对学校附近的村庄、果园、公路、农场特别熟悉。就像羊泉西队的万方池,羊泉东队的果园,羊泉至张村驿的公路(梨章坡),王家湾农场亲自挖的土窑洞,都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1966年到1976年的十年浩劫之间,我们国家的教育战线处于崩溃的边缘,也就是国家大学十年内没有招生。1977年12月份,那时我十八岁,高中就要毕业了,“四人帮”打倒了,高考恢复了。学校抽取百分之二人参加高考,我非常幸运的名在其列,参加了我的第一次高考,结果可想而知,对于一个根本没有扎实文化基础知识的我,从来不知啥叫考试的人来说,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考上大学呢?

次年,高考被改到了7月份,我又多了一次机会,我才进入了学习文化知识的状态。老师用心教,学生专心学。数学从有理数开始,物理从力的三要素开始,化学从元素符号开始,语文从认识汉语拼音开始……那时的代课老师劲头真大呀!如给我们教物理的史景玉老师,中午从来不休息,把课堂上要讲解的题,用毛笔提前抄写到白纸上,上课时贴在教室周围的墙壁上给大家讲解,为的是节省课堂上的时间。老师的言行,深深地感动着我们,我们也会起早贪黑,勤学好问,废寝忘食。但复习时间太短,基础太差,1978年7月份的高考,我又落选了。

同年后季,和我考试成绩相当的其他同学,都在学校领导的邀请下,回到了母校复习,只有我不肯接受邀请回家劳动了。因为弟弟妹妹们相继都要上学,家里没有收入,父母确实供养不起。在家劳动的几个月,我曾在牛圈里挖过粪,并将它用架子车运往距离村庄七八里远的田地里。别人拉一天粪第二天还能继续,可我全身疼痛,腿脚都不能动了。就这样坚持着,度日如度年,装荞麦、拔豆子、掰玉米……凡是秋季的农活样样我都干过。

有一天,上高一时教我政治课的冯老师来到我家。他在我所住的钳二乡初中当校长,他学校的一位女老师坐月子,说叫我临时代替上课,我的父亲同意了,我当时认为这比我在农村干活苦轻得多,也就跟着去了。在代课的日子里,我觉得并不轻松。在教学方面,我没有任何经验,知识储备也不够,承受很大压力。因为我是理科生,而给学生上课的内容是文科中的历史,地理。如果我不认真学习,就连地图册上的“虚线”都不会在学生面前表达。在生活方面,我的生活方式和学生娃差不多。那时我二妹正好在这个学校读初中,每过周日,我们俩从家里背馍,拿咸菜,拿米,拿面,维持着一周来的生活。在这期间,学校的副校长任金娥老师指点我说:“还是回家复习吧,只有考学才会有出路。”代课结束回家后,做了一辈子手工活的舅舅也劝我,只有考上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改变家里的穷困面貌。

家庭的贫寒,自身的腿脚不便,再加上好心人的鼓励,我决定再去复习,这次不光有信心,而且有恒心。自己暗下决心,如果这次再考不上学,我就不想再不活人。

第二年前季,我踏上了回母校(富县三中)复习的征途。从那时起,我没日没夜的学习。早上起床五点半,晚上睡觉到半夜,课堂上时刻跟紧老师,课堂外抄写别人的笔记,不懂就问,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确实做到了刻苦努力,勤奋学习。
从那时起,我风雨无阻,珍惜学习的每一分钟。有一次,回家的路上,自己看见天空中乌云滚滚,像似大雨就要来临,但为了赶时间,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不料,在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情况下,倾盆大雨向我袭来,衣服淋湿不用说,就连我母亲给我做的新布鞋也湿透了。在返校的时候,只能穿着另一双很便宜的,不透气的胶底鞋。那一段时间,那双鞋热气闷得我难受极了,好不易盼到周末,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换上我那双新的布鞋,可万万没有想到,我奶奶为了早点给我把鞋烤干,家里条件有限,她只能把湿鞋放到锅灶坑里,做饭的时候又忘记取出,一顿饭做完了,鞋子也烧完了。进家门后,当我听到此消息,嚎啕大哭,无法抑制我当时痛苦的情绪。因为我想到还要继续穿那双闷热的胶底鞋,真是伤心极了。我奶奶看到此景,感慨地说:“我将来死后你能哭这么伤心就算孝子了。”现在想起这事,觉得太可笑了,那时我是真的伤心,可想而知,家庭有多么的窘迫。

那时候,父母又在原来的山峁上种地了,家里就剩下年老的爷爷、奶奶和年幼的弟弟、妹妹。我复读期间,大弟上高中,二妹上初中,尤其是大弟饭量很大,我们三个每周至少要从家里背一百多个馍。家里还有上小学的二弟和三妹,有年迈、裹着小脚的奶奶,有记忆中懒惰的爷爷。当我们回家拿馍的时候,别说麦面馍了,就是玉米馍也不能按时供应。因为那时候不是驴推磨,而是人推磨,每次回家还要帮奶奶先磨面粉,再蒸馍。那时候的我,为了节省时间,减少回家的次数,只能买学校灶上的粗粮来充饥,我清楚的记得,几个月里,我只吃了三毛五分钱的菜。平时都是靠家里的咸菜和辣椒水就着馒头吃。就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我用心复习,完成了我的第三次高考。

时间一晃三个月,漫长的等待,却没有任何消息。就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有一天,正在涝池旁沤麻时的我,终于接到了延安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泪花在眼眶中打转,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门,当天晚上我激动得一夜不曾合眼,对未来充满憧憬。我是恢复高考后,附近几个村庄里第一个考上学的人,也是我们陈氏家族里人老几辈,第一个吃国家饭的人。不仅给我家里人争了光,而且给关心我,鼓励我的人争了气。心里给自己说:上学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做一名名副其实的人民教师。

延安师范上学的两年里,在学习方面,我分秒必争,除了吃饭和睡觉基本都在学习,就连买饭排队,上厕所排队的时间都会利用。那时周六上半天课,周日的休假时间,我都拉凳子坐到教室门口学习。同学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压坏板凳”。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总是害怕自己哪门功课不过关,我认为自己懂得的知识太少,我觉得自己不够优秀。

在生活方面,国家给每人每月补发的三十斤饭票、八元钱菜票,班级给贫困生每月补助的三元钱,我利用这些钱、票打理好自己的生活。在校期间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我知道家里根本没有钱,有时还用那三元钱在学校的小卖铺,买些纸张裁好给弟弟、妹妹寄回家。学校每逢寒暑假,给学生们不发饭票和菜票,就折成十六块五毛钱人民币发给学生本人。我要把这些钱分配给自己回家、返校的路费和下学期的零用。那时的我,不敢买衣服,不敢吃零食,更不敢逛街花闲钱。为了省车票钱,那时参观浏览毛主席住过的枣园、杨家岭,延安的著名景点宝塔山、清凉山等都是步行走完全程。

两年学习期满,我就顺利毕业了,不管过程多么艰难困苦,但我最终步入了公家人的行列,跨入了教书育人这个门槛。

艰苦的岁月,磨炼了我顽强拼搏的意志,使我在后来面对生活困难时,从不退缩,知难而进;艰苦的岁月,锻炼了我勤俭持家的能力,使我在后来操持大、小家时,得心应手,驾轻就熟;艰苦的岁月,塑造了我质朴无华的品质,使我在后来为人处世上,毫不虚夸、脚踏实地。无论从那个方面,都为我的人生旅途增添了不少光彩。
(待续)

作者简介:陈竹琴,陕西省延安市富县人。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富县高级中学语文教师。虽已退休,但喜欢文字,略有笔耕,记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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