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大漩涡( 一本旷世禁书,如何捕捉龌龊世界里的灿烂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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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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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去大漩涡
还有什么,比有书、有酒、有朗诵、有文学、有舞蹈的夜晚更美好?
这一夜,西川、阿乙、王敦、戴潍娜与 60 位读者齐聚,一起致敬文学史上一段“伟大的革命”——77 年前的 1 月 13 日,詹姆斯·乔伊斯逝世,77 年后的同一天,在单向空间精品沙龙“文学之夜”,我们一起致敬大师,致敬粉碎美国图书审查、让文学重拾自由的《尤利西斯》,致敬记录这一段文学史的《最危险的书》。
这一夜,我们以此开始,八卦乔伊斯的重磅朋友圈、聊两个世纪文学的困境与冒犯、聊中外作家的圈子与气质,聊一个时代的逝去和一个时代的正在到来。到场的四位嘉宾,也与读者们探讨他们的困惑:一本书如何煽动一个时代的人?中国作家圈子为什么不像国外那样相互毒舌?为什么乔伊斯身边聚集了那么多女权主义者和女同性恋?
西川:
乔伊斯的朋友圈,一方面很下流,一方面很高尚
一、《尤利西斯》的伟大不是《红岩》式的伟大,是种地狱式的伟大
我们中国人读《尤利西斯》,和英语国家的人读《尤利西斯》感觉一定不一样。我们如果首先读中文版,那么中文跟它的原文已经隔了一层。另外,打个比方,你现在坐在这,你满脑子一会出现你妈,一会出现杜甫,一会出现街上的一辆汽车,一会出现一个什么……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写下来,翻译成英文,他也读不懂。所以对于《尤利西斯》,我觉得是有一个心理上的坎,我们得越过去。
可能我们中国的读书界,拿到《尤利西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部大经典,我的内心已经准备好了:就觉得它是大经典。但是我觉得一定要越过这个坎,大家才能理解这样一个写作。因为我自己拿到的这个(朗读材料),对照它的中文和外文,我很难说它们是(对应的),我觉得有点对不上。
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乔伊斯这儿,也出现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你读朱生豪和梁实秋翻译的莎士比亚,那跟真正的莎士比亚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朱生豪和梁实秋两个人都比较文人化,用一种文人化的语言来翻译一个非常野蛮的作家,实际上是翻不了,只能把大概的意思翻过来。这其实是阅读外国文学的时候,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尤利西斯》伟大,但不是我们理解的《红岩》式的伟大。它是发明,它完全就是一个革命,但是它的革命有可能是往地狱跑的革命,不是往天堂跑的革命。
二、乔伊斯的朋友圈:他们一方面很下流,一方面很高尚
这本《最危险的书》,副书名叫“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而战”。为他而战,就一定是一帮子人,里面的这些故事,以前学过外国文学史、现代文学史的人都知道,这里面像庞德、艾略特、海明威这些人,反正都在里面,还有律师,他们全在为这个事忙活。当然,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时代,欧洲到了二十世纪初,现代主义产生,那个时代产生那么一帮子稀奇古怪的,那么有革命精神的人,不光是有作家,诗人、艺术家,还有革命者——真正的革命者——都混在一起。这帮人干的事,大多数都是在主流社会看来是非常不着调的事。其实这种实验、革命对他们来讲是一个挺自然的事。整个历史就已经进入这个阶段,这些人每一个都是那种特别的,按照我们今天看来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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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危险的书》里面涉及莎士比亚书店。你要是去那你会发现,那个书店跟咱们这个书店,气氛太不一样了,那个书店窄窄的小楼梯,书满满当当,也没有这么大一个空间。最怪的是那个书店里有好多床,你可以躺在那看书,你可以睡觉打盹。你要是在这个书店你摆几张床试试,那个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
这本书里还说到当时的艺术家、大名鼎鼎的人物们,还有诗人艾斯拉·庞德。庞德就是一个怪人,他是属于永远不会坐在这跟你说话的,他跟你说话的时候,老摆出一个他马上要走的姿势,所以有些人就会烦庞德,就不喜欢他。
艾斯拉·庞德
然后还有艾略特,艾略特当时跟伍尔夫等人在英国伦敦,伍尔夫忽然发现艾略特化妆,艾略特为了显示自己特别忧郁,他的脸上会带一点绿色。艾略特那么大牌的诗人,去参加朋友聚会,他还要化一点妆,而这个妆不是为了把自己化漂亮,而是为了把自己化得更忧郁一点。
就这么一帮子人,你说他不着调也好,他们就像一个大漩涡……说到这我想起来了,《尤利西斯》这个书,就是一个大漩涡,它吸引了这么一帮子人,全卷在这个漩涡里了。
实际上我们在谈的两本书,一本《尤利西斯》,另一本《最危险的书》,里面我都能够明显感觉到,在当时那些作家、艺术家、出版人身上蕴含着一个巨大的能量,无论多少年之后,你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个能量场。比如说乔伊斯,见到叶芝时,不客气地直说他老了。我怎么说呢,反正就是那种能量感,隔多少年之后依然能感觉到——这种能量和那个革命之间,当然是有巨大的内在的联系——真是令人神往,这种能量、写作、这群朋友,他们一方面很下流,一方面很高尚。而且,即使是乔伊斯自己,他自己也说,淫秽和崇高对他来说是同一个东西,这个太狠了。那时欧洲有一些高高在上的作家,叶芝这些人代表的是贵族势力,乔伊斯就是底层,但是发现了下层那种最龌龊的世界里,无比灿烂的诗意,太了不起了,现在依然能感觉到这个东西。
乔伊斯
三、一旦你开始真诚地面对你现在的困境,你一定就对别人构成冒犯
说到时代对创作者的限制,一是各种各样的禁忌,出版时要求你修改,甚至不能发表。二是时代趣味,如果说这个时代就喜欢舒舒服服的文学,那文学就等于迎头撞在了墙上。这是在各个国家、不同的时代都有的情况。有一些作家很走运,有一些作家就是不走运。别说远了,咱们中国历史上这种不走运的作家,像陶渊明,像杜甫,活着的时候都不走运。当然,没有这么戏剧性,就没有像乔伊斯这些戏剧性经历——打官司、海明威帮忙走私《尤利西斯》……这都很有戏剧性。有点像你逆行,在一条街上,你只要敢逆行,那你就没好日子过,在别人看来,你就是一个疯子、小丑。
比如说乔伊斯,他写的这种(文字),再看他对叶芝是那样一种态度,他之所以这样,一定是对于当时的主流文学趣味不屑一顾。他也写合辙押韵的诗,但写的什么呢?写的比如,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撒尿。他有一种对他来讲是一种很自然的事,他就爱这么干。别的写法对他来讲,比如写写秋天的落叶、月亮升起来了,他觉着好无趣。所在时代大多数人所认为美的东西,对于乔伊斯这样的人来讲,无趣、乏味、俗气。所以他才这么干。
西川现场朗诵
再说冒犯。我们通常指的是对别人的冒犯,但是我想,我可能首先冒犯的是我自己。我过去有一套文学观念,我读文学史,我知道那些人都怎么写;我一开始写东西,是想追随那些伟大的先驱写东西,但是你一辈子之中会有一些契机,使你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你过去的那套写法已经作废了。这就是所谓冒犯到自己,你会发现你自己的某一部分完全作废了,没用了。就是说我意识到我要有一个变化。但是人家没觉着人家废了,咱觉得咱们一部分过去的东西废了以后,咱就照着这个(新的)方式写了,那你当然就冒犯了别人,这肯定的。一旦你开始真诚地面对你现在的困境,你一定就对别人构成冒犯。
阿乙:
列夫·托尔斯泰、马塞尔·普鲁斯特、詹姆斯·乔伊斯,
人类剩下最后几个作家
一、它每个句子都像光一样的在海面上跳跃,但好像跟自己关系不大
很惭愧,我没有读完《尤利西斯》。但是每次看到书架上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和《尤利西斯》的时候,心里就会感受到一种崇高的力量,或者是感受到一种召引。我有一个朋友有一年辞职,用一年的时间把《尤利西斯》读完了。也有一些认识的作家,他终身以《尤利西斯》为模仿对象。我的新长篇出版的时候,上海有一位年纪大的老师,评价说我受了乔伊斯的影响。我非常羞愧,不敢告诉他我没有,实际上我没有把他的作品研究深。
阻挡我去了解《尤利西斯》的就是,它是一个欧洲的故事,我是一个中国人,我身上还有一些比如刘伯温那些(知识构成),抑制了我去理解那些都柏林的事情,那些掌故非常的难。但《尤利西斯》,还有法国的《追忆似水年华》,就是二十世纪里最牛逼的那几部作品,每次我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非常大的一个崇敬。我作为一个写作者,比如像欧亨利、艾伦·坡这种量级的作家,读他们东西时,经常会产生一种狂妄之心,感觉这些作家是可以僭越的。就是说可以去模仿、可以去反超,虽然这样说很狂妄,但是听起来也没多大的问题。再比如说莫泊桑、卡佛,你感觉他们写的那些故事,你也能造出来。但是要去造一个像《尤利西斯》这样的,即使是中国版的,你会感觉到完全不可能做这件事情,只能是说仰望一座珠峰。我认为,这个感觉就像是——人类剩下最后几个作家,一个是列夫·托尔斯泰,一个是马塞尔·普鲁斯特,一个就是詹姆斯·乔伊斯——最后只剩下这几个人,其余的都能让人产生一种看似狂妄的评价。
马塞尔·普鲁斯特
乔伊斯和福克纳其实一直是意识流的祖师爷,但是这条革命的路,在我们中国到现在还没有顺畅。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看到中国当代的文学作品里,有一个真正意识流的、巨大的作品。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也是一个意识流的佳品,但更多的时候,它是作为一个名著来卖的,并不是说作为一个文本来卖。这本书我读完了,但是我相信在中国读完的人并不多。有时候我也想去写一些意识流的东西,我曾很冒险地写了前三章,一个标点都没有,最后出版时,又全部把标点加回去了。一是因为我对自己这种模仿行为或者自矜的行为,产生了动摇;另外,骨子里,我对读者最后全部放弃了,我觉得可能就是像两个不同动物,他看到我觉得傻,我看到他也觉得傻。
有时候你翻到这些伟大作品,比如我特别喜欢普鲁斯特的作品,深夜从书架拿下来翻几页看下,觉得它每个句子都像光一样的在海面上跳跃,感觉特别舒服、特别伟大。但是,又觉得好像这个事情跟自己关系不是很大,这个是比较让人绝望的地方。
二、中国的作家圈子与作家气质
(关于叶芝与乔伊斯那段第一次见面场景的佳话)很惭愧,我只能说这样的佳话在中国是会打架的。中国的环境里是习惯于互相表扬,你粘帖我几句文章的片段,我粘帖你几句文章的片段,以示彼此都在隆重地阅读。实际上,不存在叶芝与乔伊斯这种互相攻击,我估计如果别人这么说我,我肯定没有雅量听下去。
“文学之夜”现场朗诵:演员王乔
刚才说的巴黎的那一帮妙人,我就想到在中国——不是我崇洋媚外——在中国会不会有一群非常牛的人也聚在一起,有一个什么圈子,有一个什么夫人主持。但是我后来想了,可能像西川老师这样的诗人,他生活中或许存在着这样一个高质量的圈子。我经常想,我们跟国外这些同行从事的到底是不是同样一种事业?像乔伊斯,听起来名字这么高级,还有海明威、菲茨杰拉德……你再来听中国的,阿乙,本名艾国柱——这些你就感觉好像是不太对头。(观众大笑)
你再想想,中国文坛的家伙——我这么说有点不恭敬——就是头发非常少,这么一绺头发,往这边一梳,这么绕一圈,就是这么一个眼袋,比我的还深的……就是几个老帮菜在那。(观众大笑)……就是这群把持了…… 不是说把持了文坛江湖,而是构成了中国的一股创作者的现实面貌,没有什么气质。我始终觉得中国的文学界里,有一些西方气质或者说气质好的,像北岛老师,他一站出来就像一个文学家。但很多时候,我们中国的文学创作者谈不上有形象或有精神形象,穿衣打扮的形象也没用——大部分和我差不多……(观众笑)
王敦:
她们写不出《尤利西斯》,但是从书中看到一种颠覆性力量
一、《最危险的书》给我很多《尤利西斯》上下文的背景
乔伊斯的诗歌确实非常的流畅,非常具有音乐性和可读性、可听性。至于说到这个小说本身,我没有看完,但读起来很有意思。为什么没有读完呢?就是因为它过于艰深,读它的乐趣并没有能够支撑我花很多的精力、脑力和情感的投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小说有意思的?从一个有经验的阅读者的角度出发,面对一个文学作品的时候,比如说这本《尤利西斯》,随便翻到一章往下读,觉得非常过瘾,它的过瘾的地方是,我觉得它不是在瞎说。它里面有大量的典故和互文性。
什么叫互文性呢?就是作者他说出了一些东西,他用了各种各样的修辞、隐喻、典故、习语、俗语,以及就是古人说过的话,当时的梗——我们今天叫“梗”——这些东西过于稠密了。但是我看到他用这些梗和这些互文性的时候,他不是像没有经验的写作者。我只要对着注解一点一点地看,我发现我知道在什么地方读不懂、什么地方能够 get 。如果进一步要挖下去的话,我觉得需要对于《圣经》有比较精深的了解,对于天主教文化,对于爱尔兰从 18 世纪到 19 世纪、曾经作为欧洲第五大城市繁荣到马铃薯欠收以及英国入侵所带来悲惨的结果——《最危险的书》我读了,给我很多的相当于《尤利西斯》上下文的背景,一种历史上下文,文化上下文,宗教上下文等等。
今天我看到《尤利西斯》最后一章,叫 Penelope,有一段他的内心独白。我看了一眼英文英文的音韵读起来特别好听。我不管他什么意思,先是从声音上,如果乔伊斯或者说任何一个能够朗读出来的母语者给我们念一下,听起来会特别舒服。-hen、-pen 这样一些押韵的东西,翻译成中文变成“母鸡”啊、“笔”啊,等等,一下子这个韵律就没有。
“文学之夜”现场实拍
二、对于乔伊斯和《尤利西斯》,“这些怪人是各取所需”
(在《尤利西斯》从禁书走向经典的道路上,同时代艺术家、出版人、律师等起的作用?)我觉得这些怪人是各取所需,要把他们分开,先要把乔伊斯和出版商们分开,再把出版商和文学运动分开。
首先,我要表达一个观点,乔伊斯是非常接地气的,我有一种可能不恰当的感觉,我认为他相当于赵树理,虽然他有些地方非常深奥,但这本书局部深奥。当你一路走,任何一个地方读下去,觉得都很舒服。他像一个赵树理是什么意思呢?赵树理叫山药蛋派作家,他来自山西。乔伊斯离不开爱尔兰都柏林,就是说爱尔兰的苦难,都柏林作为这样一个殖民地,可以说是被英国欺负了几百年的殖民地的这样一个怪现状,它的各种各样的情况,以及天主教会对他们心里造成的巨大压力,所有的这样的一些情节,只有乔伊斯能写得出来,所以他是独特的,他和那些捧他人不是一回事儿,他们是出于不同的利益。
也有人很烦他,《最危险的书》里面提到,乔伊斯的同胞、比他稍微大一点的萧伯纳,也是爱尔兰人,他就很烦这本书。萧伯纳说这本书写得很好,但是这本书读起来太受罪,他觉得这种苦难感和罪恶感,和这种爱尔兰让人不快的所有东西,全在这里面,五味杂陈。所以,萧伯纳说作为一种惩罚,应该把这本书强制性地让爱尔兰所有的男青年都来读一遍。
然后,说到《小评论》(little review)的两位女编辑,我看了《最危险的书》以后,才比较了解,她们是女权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女同性恋。她们写不出《尤利西斯》,但是作为社会激进分子,她们从这本书里面,看到了它的一种颠覆性的力量,它对于政府,对于欧洲的大英帝国、天主教会的这种颠覆力量,可能让女权主义者、女同性恋以及无政府主义者,看了以后就觉得,这个好,总之就是要解构。而且在一九零几年到一九三几年之间又经历了一战,这个事情太可怕了,因为一战历史上从来没有的——像马恩河战役,索姆河战役,成千上万的人就消失了。很多很多的这种问题,使得当时的人就是反传统,最后组成了联盟一样的组织。乔伊斯本人可能根本没有想到要革命,他就是一个赵树理,他就是在写爱尔兰,但实际上他却写出了一种现代的情怀。
《小评论》中刊发的《尤利西斯》
另外,牵扯到一层商业利益,莎士比亚书店还有美国的兰登书屋,他们是在做现代文化的生意,看到这样一个话语和这样一个思潮的力量,会变成一种商业价值,然后这帮人在加入。 所以我觉得,实际上,乔伊斯就是一个赵树理,然后有一群激进分子认为很对路,再往后有一帮人发现了商业利益,所以就组成了一种相互之间都没有关系的合力。
另外,我读一下《最危险的书》里面的一段,“莎士比亚书店”这一章,这本书的 177 页。里面谈到,美国人为什么去巴黎,为什么开莎士比亚书店,为什么迷惘的一代,以及更老一些的先辈们,说英语的这些人,在这里聚集,而且能够推出《尤利西斯》,这背后的道理是什么?这里面不谈文学的神秘性,谈的是钱,谈的是文化机制,谈的是政治经济。 《最危险的书》177 页中,
西尔维亚·比奇,这个人是莎士比亚书店的老板,创立者。西尔维亚·比奇时机把握得很好,一战催生了一批跨国主义者,从没想过会背井离乡的青年男女们,突然间发现他们在为同盟国或敌国效力。所以无不幻想着大陆式的生活。
美国人过去也很土,叫孤立主义,而且美国相当于一个大农村,除了纽约以外的很多年轻人,没有什么国际视野。但是自从一战爆发以后,他们出国效力,以及外出游历,可以有一个美国本土以外的生活。
美国和英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法郎的急速贬值,使巴黎成为一个理想的国际大都市,1915 至 1920 年,法郎相对于美元来说,贬值了近三分之二。巴黎低廉的物价,使它散发出势不可挡的魅力。
这段告诉我们一个事情,就是法郎的贬值,还有就是说巴黎能够使得美国人消费,从而造就了一个土壤。有了这个土壤,一直没有学会法语的海明威,才能够去,才会聚集出足够的 English speaker 搞艺术,所以才能出现莎士比亚书店,才能够使得这一本在美国本土被禁的书,在法国出了第一版……我读了这些后,就觉得很靠谱,这是文学的外部分析,就是说文学的发展需要一个条件,那么以英语为母语的这样一批新的一代作家,包括亨利·米勒,他必须要具备这样一种他所能够觉得舒服的土壤之后,才能冒出来。
戴潍娜:
《尤利西斯》就是被一群女人喂养长大的
一、纤毛运动研究与《尤利西斯》:科学家事先模拟,文学家事先预言
伍尔夫曾经对乔伊斯有过一个评价让我印象很深,她说他是一个“揭示内心深处火焰闪动的作家,火焰携带着大量信息,在头脑中稍纵即逝。”《尤利西斯》它描绘的是都柏林一天 24 小时内发生的事,乔伊斯试图把 24 小时里的每一秒,都赋予史诗般的重视和意义。这种不放过任何一缕光的写法儿非常可怕。《最危险的书》里提到说他写了三年,刚刚写到了那一天早上的八点钟。而故事一直要到午夜才完结。我读到这个细节,当时就有崩溃的感觉。这恐怕是一个作家可能给自己创造的最恐怖的绝境吧。
乔伊斯让我思念起我在英国上学时的一个闺蜜。她在牛津读的生物学博士,花了四年青春去研究胚胎里一根纤毛的运动。某种意义上,这位生物学博士所运用的方法论和乔伊斯是很相似的,甚至可以说,假使没有乔伊斯在一百多年前取得的美学胜利,就不会出现这位美女博士的研究。乔伊斯试图通过二十四小时精细的刻画,通过至为详尽地揭示内心小火焰的闪动,去探讨二十世纪的社会历史;那我那闺蜜则试图通过观测胚胎里一根纤毛的运动,去尝试了解和把握生命现象。二者的逻辑是一致的。
我还记得那会儿我俩经常开车去逛 Bicester,等回来的时候,一般天色已晚,有时候我会在她家借宿。第二天很早很早她就会爬起来,打开电脑让她的电脑跑一遍数据,然后她再去睡一个回笼觉。等中午午饭时,数据就差不多跑完了。这个过程叫计算机仿真,就是把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仿真出来。而所谓的看不到的东西大致可以分为两类,而我们知道看不见的世界大概也许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现象上看不见的世界,比如那些只有在显微镜里才能看到的世界。乔伊斯用的就是文学显微镜,去放大了内心不可言说的火焰。这是一类。另一类看不见的东西,是未来才会发生的事,还没有到来的世界。科学家事先模拟,文学家事先预言。不论是描述都柏林的 24 小时还是纤毛在胚胎里的运动,他们最终都在做一个方程式。方程式等号两边,连结着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是微观的 24 小时,一边是宏大的人体史诗。不同的物理量代表不同的客观,代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真理。通过这个方程式等号一边的世界,去了解另一个世界。所谓的“上帝存在于原子当中”,这种颠覆性的思维变革体现在各个看似不相干的学科之中。二十世纪初乔伊斯带来的这场革命的胜利,不仅仅是美学上的胜利,更是一场思维和方法论的革命,是现代主义的革命之路。这场自由的胜利,跟二十世纪兴起的量子物理,跟流行的微观史学之间都有非常微妙的联系,或者说都有非常微妙的量子纠缠。
二、女性与革命
几位老师都聊到了去神秘化的问题。既然要把一本伟大的作品去神秘化,我想首先要重新回到那个时代,这场革命它不是乔伊斯一个人发动的,事实上是他身边同时代的很多文人,律师,编辑、以及法官、出版人等等一批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这本《尤利西斯》是由“一位女性启发了他的灵感,一位女性对他资助,两位女性做了他的编辑,帮他长篇连载,再有一位女性给他做出版人”。总的来说,就是被一群女人喂养长大的。大家看到在历史上最激进的那些革命里面,女性都扮演了最重要的环节。
叶芝
匈牙利的一个作家哈拉兹蒂总结的很好,“革命者不一定是艺术家,但是真正的艺术家一定是革命者”。刚才西川老师谈到叶芝的那个细节在这本《最危险的书》里面就有。这本书特别迷人好读,也是因为它有大量的我们都特别喜闻乐见的名人八卦,如果大家没有办法去读《尤利西斯》,那可以读读这本《最危险的书》。我也特别喜欢乔伊斯和叶芝的那个桥段。1902年,乔伊斯第一次见到了叶芝,那会儿叶芝已经是爱尔兰文学掌门人,而乔伊斯是个还没出道的年轻人,俩人见面后,叶芝让他朗诵一首诗。乔伊斯特傲气地说,我可以给你读,但并不是因为你叫我读我才读的,你的意见跟路上的任何一个行人给我的意见没有区别。然后他朗诵了自己的作品。叶芝听完当下觉得这个年轻人骨骼轻奇,才分如云。开始忍不住跟他分享自己的创作计划,告诉他自己正在从原来的以诗歌为主的美学创作,转向了爱尔兰的民间传说的实验。乔伊斯回复他说,“这说明你退步的很快嘛”,说完转身就走。这还没完,他有回来问叶芝说,我今年二十岁,你今年几岁了?叶芝说我今年三十六岁。其实叶芝谎报了年龄,少报了一岁,他当年其实三十七了。然后乔伊斯怼了他一句特别狠的,“我们俩认识的太晚了,你太老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影响你了。”这本书里充满了这类特迷人的细节,有太多二十世纪初那些既是革命者,又是天才又是怪人,浑身满满的荷尔蒙能量的这样一群人。
这个世界上所有可能的事情,都已经被人做过了。剩下的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奇迹。只有不可能的事,才能够从梦想变成现实,从凡人变成超人。历史上那些真正巨大的转折,往往都是不可能的事,或者说某种失控。而一手实现它们的,往往不是圣人不是贤人,也不是最聪明最漂亮的人,而很可能是莫名其妙的人。我想我们这个时代也应该有奇迹发生。
“文学之夜”现场舞蹈:演员曾柏盛
单读 Classics 阅读计划第三本
——《最危险的书:为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而战》
一本挑战全世界审查制度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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