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鹏在嗲嗲的目光中远行

在嗲嗲的目光中远行
作者简介
卢鹏,湖南平江周公塘人,法学博士,现任红河学院人事处副处长、人文学院教授,云南民族大学硕士生导师,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副秘书长,目前已出版学术著作5部,发表学术论文40多篇,研究成果获云南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2项,红河州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3项。
我出生在湘北一个叫做周公塘的村子,虽为普通农民的后代,但家人亦寄予厚望,于是由细嗲(小爷爷卢谷怡)给我取名“卢鹏”。幼时农村物质匮乏,很是羡慕回村探亲的城里孩子脚穿白底胶鞋,手捧苹果啃,但当时却并没有考虑如何去实现这一梦想。
我的家庭人丁单薄。嗲嗲卢有桂有过两次婚姻,第一次婚姻育有一女,离异后随了其母。后来,嗲嗲经人介绍与娭毑邹竹英成了家,并给了父亲卢献国一片虽清贫但温暖安全的天地。嗲嗲与娭毑婚后生育过两个姑姑,但均未能成活。父亲与母亲姚迪华结婚一年左右,我降临到了这个家庭。我的出生,给这个人丁单薄的家庭带来了欢乐与希冀。现在每当我跟女儿嬉闹时,我都会在想象中构拟出幼时的我与家人嬉闹的场景。
在我的记忆中,我在老家的大部分时间是跟随嗲嗲娭毑生活的。及至初中,我还跟嗲嗲娭毑睡在一张床上。冬天很冷,洗澡时怕我感冒,娭毑便让嗲嗲在火塘里烧起猛火,让我坐在澡盆里洗。小时候我很是顽劣,喜欢到村里的沟渠、小塘里摸鱼捞虾。每次回家,总是弄得满身都是泥。嗲嗲娭毑害怕我被淹死,不准我学游泳,也不赞成我摸鱼捞虾。每次从水里回来,嗲嗲都会让我跪在扫把、狗棘刺上发誓下次不去,但第二天依然如故。有时嗲嗲想做得更严厉些吓唬我,也大多只是做做样子。一次,他举起一把锄头作势要劈下来,却又轻轻地落下。串门时有人给他们一些好吃的,嗲嗲娭毑总会留着带回来给我和弟弟。
我小的时候成绩并不好,家人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够靠读书跳出龙门。小学和初中,我记忆中似乎只得过三张奖状,其中一张还是父亲在普祝中心小学教书时照顾我才发的。初中时玩性依旧,中考很不理想,而且当时也不知志愿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便填报了平江职业中学。档案都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父亲的一个决定改变了我的一生。直至后来,嗲嗲都对父亲的这个决定予以了肯定。这个决定就是,想尽办法让我去平江一中读书。当时,岳叔(卢岳飞)还在一中教书。在岳叔的大力帮助下,我的档案被提了出来。由于我分数不高,我是以议价生的身份进入一中的。我家经济条件不好,议价生的费用是嗲嗲从原来下放到时丰茶场一位黄姓朋友那里借的。为了还债,嗲嗲此后一年在上平江帮那位黄姓朋友养猪。
嗲嗲打工将我送进一中,我真的震撼了,也真正发自内心要读书了。由于初中底子差,高一进校摸底考试,全年级300多人中,我竟然排在了300零几名。但在打工的嗲嗲面前,我不能气馁颓废。经过不断努力,我的成绩也逐渐往前排。高一第一学期期末,我排在年级第197名;高一第二学期期末,我排在年级第87名。高二文理分班,我在全部130名同学中排在前十几名。每次进步,我都会跟家人尤其是嗲嗲娭毑说,让他们分享我的成长喜悦。嗲嗲打工抵债期间,我和海子去过他打工的养猪场。他早早地就买好了肉,并在冰箱里冰了一个西瓜。由于放在了冷冻室,我们费了很大劲才将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冰西瓜切开。高中读书每逢放月假,我都会急切地回家。一次冬天我放月假回家,他跟娭毑正在门前的田里摘棉花,见到我回来,东西都不拿就催着娭毑回家给我做好吃的。高考前,嗲嗲把当年生的一头小牛犊卖了三百多元钱,让父亲拿到一中给我补充营养。
高考时,离重点线还差3分,又因为填报志愿失误,被调剂到了吉首大学。当时我哭了,不是因为喜悦,而是与自己的理想相去甚远。对于从未出过平江的我来说,对吉首大学所在的湘西的印象还停留在《乌龙山剿匪记》的描述中。但嗲嗲很高兴,因为长孙考上了大学。贫寒农家,喜悦过后是无尽的忧愁,读书的钱没有着落啊!家人想尽各种办法,总算将第一学年的学费凑齐了,但生活费却捉襟见肘。进入大学的前四十多天,我虽然很馋肉,但却不敢买一片肉吃。为了生存,我到校后除了刻苦学习去获各种奖助学金,就是通过老师的介绍多做家教。大学一年级回家过年,练叔(卢练秋)知道了我的情况,在他经济也很紧张的情况下每个学期都对我进行了资助。此情,终将温暖我一辈子。
进入吉首大学后,我很快便调整了心态,并将考研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2003年,我考上了云南大学硕士研究生。带着对家人的不舍与思念,我拿着300多元钱,拖着一个跟随了我四年的旧箱子来到了彩云之南。研究生读了一个多月,经济压力实在太大,我写了一份自荐信发到云南省地州各个高校人事处的邮箱。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红河学院接纳了我,给我出了学费,并每个月给我发放足以支持我读书的生活费。听到我与红河学院签约的消息,家人尤其是嗲嗲娭毑笑了,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我不再为经济发愁了。
曾以为,工作后会有时间多陪陪家人,但却发现回家的机会更少,更多的时候只能给家人打打电话。但我发了文章,出了书,获了奖,我都会及时地跟家人尤其是嗲嗲娭毑说,让他们乐一乐,也让他们能够吹把牛。2010年,我考上博士了,家人开心得不得了,嗲嗲更是高兴。在他眼里,他的孙子给他长脸了,也给我们家增光了。2011年我破格评上副教授,他高兴一段时间后就会问:你什么时候评教授呢?在他的鞭策下,我后来虽然到行政部门任职,但从未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2016年凭借实力,我评上了教授。任职文件刚一公布,我立马就给嗲嗲打去电话。后来母亲说,病痛中的嗲嗲听到这个消息后,那几天精神好了许多。
2015年的3月,嗲嗲冠心病发作,当时还以为他要走了。恰好我媳妇测出怀孕,我忙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他以顽强的生命力挺了过来。作为他带大的长孙,他希望能够亲眼看到我的下一代出生。他经常对我说:鹏子,我就是希望看到你生一个孩子再走啊!正是这个消息,让老人焕发出顽强的生命力。去年暑假,我带着女儿回到了他的身边,不仅让他亲眼看了,也让他亲手抱了。
但是,嗲嗲卢有桂还是在2016年农历10月17日那天的傍晚,带着对家人的无限依恋与不舍,以84岁的高龄西去了。自高中开始,我习惯了在嗲嗲娭毑洒下离别泪水的目光中离家远行。可这次,当我再次远行时,嗲嗲已不再为我流泪。那个熟悉的身影,已渐渐消失在远方。

本期图片:卢树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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