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坪觅古朱国维

西散南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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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坪觅古
作者/朱国维
在靖安中源乡避暑。朋友知道我喜欢访古探幽,建议我去一下白沙坪,说那里到清代止,曾经热闹繁忙过千年,有东西值得一看。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和一探究竟的极大兴趣。八月下旬的一天,我和妻子及她的两位朋友,来到了距离中源乡集镇十六公里的白沙坪。
如今的白沙坪,早已消退了昔日的热闹与繁华,只是大山深处一个幽静的一个小村子,仅有九户人家,不到三十口人。村子里,虽然还有一个拥有两栋四层楼房的度假村,此刻也没见到几个人影。或许,因为时间快到九月一号了,带着孩子前来度假的人们,都已经走掉了吧!
站在村子中向四周覌望,只见山高林密,人迹罕至,让人根本就无法想象,这里曾经也有过热闹和繁华。
是的,这里的确有过热闹和繁忙过,而且延续了千年。
你看,那些路牌分明写着:千年古道;宋代寒婆坟;明代钞关;清代路桥碑。且不探究古道到底是哪个朝代开辟,仅就宋代的寒婆坟,到清代的路桥碑,时间跨度就是千年。这期间,该有多少历史和典故,需要后人去探究和追寻。
白沙坪之所以会成为这条千年古道上的一个热闹繁忙的地方,是因为它处在一个相当特殊的地理位置上。这里,距离海抜1797米、拥有三十二峰、连绵上百公里的九岭山脉主峰顶,只有两三华里路,正是靖安、武宁、修水三县的临界点。攀上九岭山顶,翻过九岭山脉,近可至武宁、修水,远可达湘、鄂,乃至北方广大地区。在漫长的农耕时代,富庶的贑鄱大地上的农副土特产品,沿海两广地区的海产鱼类等干货,要销往北方,陆路只有这条古道最便捷。白沙坪,又是这条古道上,从奉新九仙至九岭山脉,几十公里的登山爬坡路上,一处最适宜歇脚、用餐、住宿的地方。过往客商、挑夫和行人,在白沙坪歇好了脚,吃饱喝够了,再铆足劲,一鼓作气,便可以翻越九岭山,去迎接一片新的天地。
千年古道,千年白沙坪,不知演绎出了多少代代相传的动人故事,不知培育出了多少千古赞颂的可歌可泣人物,寒婆樊晓月和她的故事,尤其感人至深。
寒婆是南宋时代人。
南宋绍兴十二年(公元1142年),抗金名将岳飞受奸臣秦桧等构陷,被害于风波亭,偏将余谦(宁州府,即今修水县人)被发落回原籍。
余谦路过浔阳时,浔阳郡守设宴为其接风。席间,婢女上前献艺。余将军得知,献艺婢女姓樊,名晓月,为浔阳钱粮主簿之女,因父获罪,充作官婢。于是,余谦毅然为樊女赎身,并恳请郡守保媒,将之纳为妾。
余谦携樊氏回到原籍后,以遣返银两,在当地经营客栈、药铺。至公元1152年,他巳成为当地颇有经济实力的富商,并将生意扩展到了附近郡县。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一年,余谦竟然因病而故。
余谦与樊氏育有三子,其时,皆未成年。因父亡故,三子均染恶习,积怨乡里。同时,三子还大量敛集不义之财,自号“盖三县”。
到了公元1195年,樊氏七十寿辰。在这之前,她曾许愿身体无羌。愿应之后,特雇挑夫,挑香油拾担,至二百多里路之外的新建梦山寺还愿。在梦山寺中,樊氏被安排在上等客房住宿。即晚,得一梦,见溪边一无尾黄牛,满身蚊子、牛虻。樊氏从梦中惊醒,不得其解。次日晨,一老僧前来问安,樊氏告之梦中事。老僧说:“施主从宁州府远道而来,足见心诚,老纳愿实言相陈:此黄牛亦汝家族,蚊子、牛虻均为百姓,因恨汝家族,故附之牛身。”樊氏听毕,即问老僧,如何能解。
老僧稽首曰:“散尽不义之财,周济四方,方可佑后人。”
樊氏归,告诫三子梦中事及老僧言。
三子虽顽劣,却不忤逆母命,皆曰:“母亲说的即是。”
从此,三子悉数将家财兴办义学、修桥补路,造福乡里。
樊氏亦以七十高龄,不辞辛苦,翻越九岭山,来到白沙坪山头,搭草棚,垦荒种茶,烧水煮粥,编织草鞋,施舍过往挑夫、客商、行人。
当时,白沙坪已成赣省通往湘、鄂古道上热闹繁忙的小镇,来往人数众多。樊氏义善之举,惠及数省客商、挑夫及行人,被广为传诵。
白沙坪海拔一千多米,天气寒冷,常年平均气温只有摄氏11.4度,加上樊氏高龄,因之,过往客商、挑夫和行人,尊称其为寒婆。
数年后,天降大雪,将草棚压倒,寒婆殁。
寒婆去世后,毎年春冬严寒之际,白沙坪沿途一带,常有过往者因冻饿倒毙。于是,寒婆便托梦给白沙坪附近庙宇,告知,每年正月十九日,为其捡柴之日,该日晴,则捡到了柴,预示来年将有七七四十九天的倒春寒。届时,阴雨连绵,寒气逼人。过往客商、挑夫、行人,可避开此时日出行。庙宇中僧人,将寒婆梦中之言广为传告。是以,寒婆捡柴故事,得以在江南地区流传。
我从小就听说了这个动人的故事。一直以来,都认为,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民间传说而已,并没有将它当真。但是,当我驻立在白沙坪山头上的寒婆坟前时,我相信了,这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真实故事,寒婆真有其人。
遥想千年之前,在这海拔一千多米、寒冷而又峻险的山岭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妪,身居四面透风的草棚,忍受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独、寂寞与恐惧,白天垦荒种茶、烧水煮粥、编织草鞋,周济招待过往客商、挑夫和行人,晚上,经受无边的黑暗和漫漫长夜,这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义善之举,这是何等难能可贵的无私坚守!正因为如此,寒婆的故事才能不径而走、广为传
播、流芳千古;寒婆才能成为亿万百姓心目中的楷模、民间世代膜拜的圣人!
寒婆去世后,被世人葬于白沙坪山头,并将其坟名为寒婆坟。过往客商,为纪念其义善之举,又筹资在坟旁修建了一座寒婆庙,立碑记载了她的事迹。她种的茶,也被称为"寒婆茶"。
寒婆坟和寒婆庙驻立在白沙坪山头,向一代代后人昭示,这条千年古道,虽然要穿过深山老林,跨越陡峭山峰,历尽高寒险峻,但你一路走来,不用担心山高路远而无助,你将一路平安。寒婆的慈善目光,正在关注着你,寒婆的博大胸怀,正在温暖着你。
千年古道尚存。走出白沙坪村口,便可踏上古道的台阶,拾级而上,逶迤前行。
行走在千年古道上,眼前似乎見到了那些摩肩接踵、挑着货物、鱼贯而上的挑夫们。他们的串串炽热汗珠,洒落在级级台阶上,发出了阵阵轻微的滋滋声。他们的坚实脚步,在这些磨得溜光的石板上,一踏就是漫长的千年。从这条古道上,我们看到了劳动者的坚韧与执着,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崇高与献身!同时,也要发出声声叹息,古老的中华帝国,是如此的凝固,一条古道,竟然经历千年没有改变!
残存的古道并不长,大概只有三四华里。我们走了五六分钟,便来到了明代钞关遣址前。
明代建筑的钞关,已在“文革”中摧毁。遣址处,已经根据历史图纸,仿照原样,重建了一座钞关。
这座钞关,長12.3米,宽2.9米,高4.7米,占地面积30平方米。关城用花岗石和青砖砌成,设有一个宽2.1米、高2.6米的拱门。东南朝向的拱门正上方,雕塑了钞关二字。关城上面是瞭望台,东南面有8个瞭望口,西北面有7个瞭望口。
明宣德四年(公元1429年),朝廷为了加强税收征管,在全国各地共设置了三十三个钞关(即海关),向过往客商收取工商税费。
钞关设置地,以水陆要道、大路通衢为主,譬如,在运河沿岸和水陆要冲,就设置了河西、临清、九江、浒墅、淮安、扬州、杭州等七座主要钞关。
白沙坪钞关,大概是当时唯一一座设在大山深处的钞关吧!可见,当时这里的交通位置是何等重要,过往客商和挑夫,又是何其之多!
白沙坪钞关,属宁州府管辖。据宁州府志记载,这个钞关是赣省和两广等地货物,进入湘、鄂及北方省份的必经之道,每天过往的客商、挑夫,成百上千,年税收达到白银三十万两之多。如此大块肥肉,朝廷岂能放过?所以,尽管是大山深处,朝廷仍要设置钞关。
由于白沙坪钞关设置在大山里,并不好管理。修筑古道,虽然工程巨大而又艰辛,但绝非仅此华山一条道,只要有人开辟,新的道路就会形成。而且,由于白沙坪山高林密,另开辟的路径,钞关守护人员根本无法发现。
漏税,从来就是商人们喜欢玩弄的戏法,古代亦不例外。白沙坪钞关开关征税后没几年,税收数额便迅速减少。起初,宁州知府以为是客商減少了,但派人在山下九仙道口查访,又并未发現客商减少現象。于是,知府又派出专人跟踪客商、挑夫,一路尾随登山。最后,终于探明,在距离白沙坪钞关五六华里之处,有人在古道两旁,一左一右,开辟了两条登山小路。这两条登山小路,分别绕过钞关,在钞关上方一华里处,再并入古道。原来,是商人们玩起了偷渡陈仓的把戏。两条分别长达七八华里的新小道,需要劈荆斩棘,开挖填埋,一阶一阶用岩石铺就,绝非一日之功、更非一人之力可以办成。可見,客商们为了逃避钞关的税收,动了脑筋,费了功夫,耗了时日。
找到了钞关税收金额减少的漏洞所在,自然要采取果断措施堵塞漏洞。宁州府采取了断路立碑的强硬措施,严禁两条新辟小路通行。
当年宁州府断路所立石碑,今天依然还在小道挖断之处,碑刻文字赫然可辨。写道:“州正堂郭示,此径业经挖断,毋得填砌行走。如敢故违禁令,定将军法论处!”这些清晰的字迹,虽历经数百年,仍然透露出让人生畏的股股杀气。
宁州府在挖断古道两旁新辟小道的同时,还增派了白沙坪钞关的驻兵,加强了瞭望哨。对付过往客商、挑夫,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明朝末年,在长达几十年的战乱时间里,生灵涂炭,百业凋零,以长途运销为主要形式的跨境商业活动,自然也就停止。白沙坪古道,终于御下了它沉重的负担,消停了它的繁忙;钞关也失去了它往日的威势和锋芒,静静地偏偶一旁。
谁知,古道这一消停,转眼便是百年。
大路不走草成窝。到了明末清初,由于人迹罕至,荆棘丛生,山洪冲刷,路桥年久失修,白沙坪古道已经变得根本无法通行。
直至清嘉庆二十一年(公元1861年),由胡唐万等数百名过往客商、挑夫,捐银几千两,耗时一年多,将被毁路桥修复,损坏台阶砌好,古道才得以重新通行。为表彰捐助之人,官府特刻石碑铭记,以示后人。此石碑如今仍伫立于尚存的古道旁,向世人诉说着,这条古道有着千年跌荡起伏的历史,发生过无数生动感人的故事。
千年古道最后的废弃,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汽车和公路出现了之后。区区小道,长途挑运,根本无法和公路和汽车运输相比。千年古道,终于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华夏的道路史,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作 者 简 介朱国维,南昌师范学院三级教授,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在百花洲文艺出版过散文集《欧洲十国行》,在江西日报、书屋、中国教师、南昌晚报等报刊上发表过《莎士比亚故乡行》、《罗马斗兽场与帝国之亡》、《沉重的忏悔》《南昌一瞥》等散文、随笔十多篇,散文《儿子的视野与情怀》在江西省侨联举办的建国六十周年“赤子杯”征文比赛中荣获特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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